盛夏的芒果冰(1)_晴宇

一

　　第一章

　　近年來，臺灣掀起一股芒果冰熱潮，到了夏天，若不來盤盛滿大塊大塊香濃芒果塊的刨冰，就枉費臺灣「水果王國」的美名了。隨著芒果冰效應，冰店一家接著一家熱鬧開幕，卻也一家跟著一家黯然熄燈，沒有真材實料終究是很難得到消費者青睞。但是，總還是會有例外。

　　一個名叫「芒果冰」的連鎖冰店，在短短半年內席捲北臺灣，和別家一盤六、七十塊的芒果冰相比，它一盤要價一百二的單品芒果冰應該是乏人問津才對，搞不好新鮮的芒果都放到變成了芒果幹還不見得能賣出一盤，但奇特的是，它卻天天客滿！

　　而更令同行生氣的是，「芒果冰」除了竹科旁的旗艦店全年無休外，其他分店都只在夏天營業，不需要像其他冰店採取夏天賣冰、冬天賣甜品的模式來平衡收支；在夏天，只要「芒果冰」有開門營業，就絕對座無虛席，就算要外帶也要乖乖依序排隊才行。

　　而鮮少露面的連鎖店老闆，卻靠這短短三、四個月的營業額就能坐擁豪宅、成為都會新貴，每年還有幾個月的假期可以安排規劃自己想做的事，享受別人千辛萬苦才能掙來的「退休生活」。

　　此時，「芒果冰」的臺北總店內，依然座無虛席、熱鬧滾滾，但是位於總店樓上辦公區的會議室卻是殺氣騰騰、銳氣千條，這裡才應該是最需要幾盤芒果冰來消消火的特級戰區。

　　「芒果冰」的負責人韓修甯和讓他創造冰品奇跡的芒果供應商們，正坐在會議室內談判，今天是供應商們臨時來找他的，並沒有事先通知，所以讓韓修寧有種措手不及且被出賣的感覺。

　　經過火爆又激烈的攻防戰後，韓修寧已經不想再跟他們耗下去了。

　　「所以，你們的意思是從下個月起就要全面停止供貨給我？」

　　這是何等大事這些供應商卻兩手空空，共乘一部車就上來找他，毫不在乎的表情仿佛他們說的是別人家的閒事一樣。「是啊！我們也是考慮到你跟我們合作很久了，才表決要『勉強』供應到月底，否則大家早就裝箱送往大陸去了。你也知道，我們這些果農就是靠老天爺賞飯吃，辛辛苦苦種出來的金煌芒果拿到市場賣，一顆才不過十塊錢，愛文的價格也沒有比較好，根本苦不堪言；現在好不容易有大好的機會可以外銷到對岸去，價格也漲了好幾倍，誰不想抓住這個機會？」果農劉阿旺代表大家發言。

　　「我可以理解大家想多賺點錢的心情，但是相信你們比我還清楚，我給你們的價格有多好，不然當初你們也不會前仆後繼的搶著來跟我合作。」韓修寧咬牙道。

　　他對於自己給的價格很有信心，否則當初這些果農也不會想盡辦法要和他聯絡上，即使三更半夜打電話「提醒」他起床尿尿也在所不惜。他的話讓所有的果農都低下頭不敢說話。

　　韓修寧接著又說：「本來我還期望你們會本著『良心』、本著『合約精神』，至少留一條供應線給我，結果你們卻是要全部抽走雖然有點意外，但是我只能怪自己當初沒有和你們簽下白紙黑字的契約，所以也拿你們沒辦法。」就算是笑笑的說這些話，都還能感受到他極度不爽的心情。

　　「韓先生……」劉阿旺本想再開口說些無關痛癢的場面話，卻被韓修寧投射而來的淩厲眼神給嚇縮了回去。

　　「像你們這麼短視又現實的做法，一輩子也做不了什麼大生意！我有本事付高於盤商的價格買你們的芒果，當然就絕對有本事付更高的金額買品質更優良的品種。」韓修寧瞪視著他們。「想知道我是怎麼成功的嗎？」

　　果農們用茫然的眼神看著他。

　　韓修寧輕敲桌面。「無論如何都不會欺騙、背叛消費者才是我成功的地方，即使必須要進一顆一千元的芒果來應急，我也絕對會對消費者負責到底！既然大家的理念差這麼多，那也沒什麼好說的，希望你們真的能夠因為改銷大陸而賺到錢。下個月初麻煩你們再跑一趟，和會計把帳結清楚，就這樣，謝謝，恕不親送。」說完旋即起身，對門口擺了個請的手勢，要是再和他們坐下去，他恐怕會控制不住想揍人的衝動。

　　果農們只好乖乖起身依序離開。

　　韓修寧的話對他們只造成短暫的影響，他們現在滿腦子都只想著電視中報導外銷到大陸的大利多消息。

　　玉井鄉，一個盛產芒果的地方，這裡種植的芒果品種以愛文為主力，約占百分之四十五的生產量，其次才是金煌、凱特、聖心、海頓等品種。

　　目前全鄉一萬七千多的人口數中，從事農業的人口就占了一萬兩千多人，自古以來即是一個典型農業鄉鎮，正應驗了一般所稱：靠山吃山，靠海吃海是也。

　　每到芒果產季，玉井鄉的主要道路總會出現一攤攤「號稱」果農自營的攤位，販售一籃籃自家所栽種的芒果，大家卯足全力站在路邊用力向路過的車子揮手招攬生意，有的甚至不顧危險的站到車道上，只為多搶幾個客人。

　　但是蔡家的攤子卻沒有上演這種瘋狂攔人的劇碼。

　　星期六，蔡武旺帶著結髮四十載的妻子過來玉南公路上擺攤，美其名說是擺攤，倒不如說是玉南公路一日遊，因為他們都是老實人，除了委由農會代銷外，不像其他果農那麼會做生意，可以靠著路邊招攬零售賣個好價錢，所以他們通常都是坐在一旁泡茶聊天，等客人自己上門。在這樣的情況下，理所當然就不像其他果農有那麼多外快了，而且芒果還幾乎全部落到親朋好友的肚子裡，蔡家的芒果幹也總是比其他果農多出許多。

　　忽然有名年輕貌美的小姐騎著腳踏車來到他們的攤位前，對著他們擺在路邊的芒果左瞧右看的。

　　蔡武旺夫妻不但沒起身招呼她，甚至還繼續泡茶聊天。

　　騎腳踏車的女子不滿地嬌嗲道：「阿公～～你要假裝過來介紹啊！這樣路過的人才會以為我們這一攤生意很好，然後就會停下來向我們買啊！」

　　沒錯，她就是從小死命抱住蔡武旺夫妻大腿，哭鬧著不願隨父母到大都市生活，從此和蔡武旺夫妻「相依為命」的寶貝孫女：蔡曼欣。

　　「太陽那麼大，會曬黑啦！趕快進來坐。」蔡林罔市手上拿著大大的竹扇對蔡曼欣揮舞著。

　　蔡曼欣將腳踏車牽到貨車旁後，走進蔡武旺親自搭建的棚子裡。「昨晚不是說好今天要一起來擺攤子的嗎？又放我鴿子。」

　　「放假就好好在家休息，反正又沒什麼生意，我們來擺就可以了。」即使他們夫妻因為長年在果園裡風吹日曬而顯得蒼老黝黑，可捨不得白皙漂亮的寶貝孫女被曬黑、曬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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