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青青 > 芒夏鬼書賦 | 上頁 下頁


  她搬過笨重的凳子,墊高了腳尖,要去拿上層的書冊。抽出一本《山海經》,小手沒拿穩,正好砸中她的腦袋,她應聲而倒。

  「哇,好痛。」連忙翻開袖子,手臂擦破了一大塊皮,她心疼地呼了呼。

  想想有些不對,她其實是不會感覺到疼的。她頗惆悵地望著手臂上的傷口,哪怕是一點點的疼也好啊。

  她早就忘記了疼痛的感覺,只是這個身體是那個人的身體,所以她還是會反射性地學著那個人沖著傷口傻傻地呼氣。

  「不拿去包紮一下嗎?」

  身後柔嗓響起,她微微一僵。

  是夢裡的聲音,雖然沒有夢裡的那種悽愴。

  「不了,不了。」她低頭下跪。

  「起來吧,我只是隨意散散心,走到藏書房,便想拿本書來瞧瞧。」那人雙手背在身後,長髮簡易地束起,說不出的清朗神俊。

  「是……是,殿下。」

  她狼狽地爬了起來,烏黑的眼珠子瞄地上瞄桌子瞄書架,就是不敢瞟他。他踱步至書架前,隨意抽出一本書來,靜靜地翻開起來。

  周遭浮動的熱氣隨著他淡雅專注的閱讀而漸漸歸於沉靜。

  她偷偷覷了眼他俊美的側顏,依舊溫潤如玉,翩翩多彩。視線往下移,他身上著烏袍,前後是五爪金龍補張牙,威風凜凜。

  皇帝啊……她沉沉一歎,若是不穿這一身衣衫,他看起來更像是個教私塾的先生吧。

  可惜,生是皇帝或是私塾先生,都是一個人的命,因果循環,誰也沒有辦法決定,否則像她,只好挖東牆補西牆,搞得自己都頭大。又是心疼地呼了呼手臂的傷口,渾然忘我地在皇帝面前開起了小差。

  祜澤的視線從無聊的書卷落到她的身上,她的傷口不深,但是她卻一副沉痛的樣子,不知道在後悔什麼。

  悠悠記得那個人也是極怕痛的,小時候學走路笨拙,老是跌倒,一跌倒就哭得一塌糊塗,奶娘們哄都哄不住,他便告訴她,哪裡痛痛就用嘴巴呼呼,呼呼就不痛了。他還親身示範給她看,對著她那紅腫的小膝蓋柔柔地呼了口氣。她愣了半天,睜大圓圓的明眸,說,祜澤哥哥,真的不痛了。

  那般信任的目光,閃閃發光地望著他……

  以後都不會再有了……

  「砰」的一聲合上書本。

  她嚇得跳了起來,掀眸朝他望去。只見他面無表情地將書本放回架子上,長指稍稍猶豫片刻才移開,回過頭來的時候,臉上已經掛上了溫文的笑容。

  「你還不幹活嗎?」他朝她走了一小步,她下意識退了一大步,他微微不解地挑眉,卻不點明,「偷懶被抓到,可是會被處罰的。」像她那麼光明磊落地偷懶,還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,他也是第一次看到。

  皇帝都來管一個小宮女擦灰塵嗎?她認命了,「我這就幹活。」

  拾起地上的《山海經》,她瞟了那一頁,眼睛微微放光,於是輕聲讀了出來:「休輿之山有石焉,名曰帝台之棋……」

  快要步出書房的祜澤驀然停住腳步,驚異地回眸。

  她不知道女子無才便是德,她真的不知道啊。

  要是她會料到因為脫口而出的一句話,而被叫到皇帝跟前問話,她一定會叫陰間的小鬼大鬼們早早地去叮嚀她的前世千萬、一定、絕對要調皮搗蛋,不學無術,最好就是鬥大字不識一個,當個睜眼瞎也好啊。

  「誰教你識字的?」他坐在紫藤木上,尚雋大人在一旁伺候著。

  她不由多看了尚雋大人兩眼。

  那熱切的眼神叫祜澤大皺眉頭,而尚雋老臉一紅,忙退開了。

  哦哦哦,別誤會,她只是看他那張充滿了滄桑感的老臉突然覺得倍感親切而已。夏芒咕噥地低下頭,錯開與祜澤相對的視線,「我不記得了。」她據實以答,前世的事情她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。

  過了奈何橋、喝了孟婆湯,怎麼可能還能記得過往前塵?她更慘一點,她喝了孟婆湯之後,閻羅才慢一拍地告訴她,她不能投胎轉世。

  我OOXX的,你不會早說啊?

  她氣得跳腳,他也跟著跳腳,官帽都吼歪了,還說,以後別再來了,我們小小閻羅殿收不了你的魂。那猙獰的臉孔橫眉豎目,倒三角眼如銅鈴,聲如洪鐘,吼得天地變色,橫肉顫動。可憐她縮著小小身子,躲在污濁黃泉角落一邊畫圈圈一邊小聲啜泣。她死得容易嗎她?

  「不記得了?連教你識字學習的人都能忘記了?」俊眉又擰,柔眸頓時凝著一股淩厲之氣,直瞅得她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。

  這個人啊,以前有過這樣的眼神嗎?還是這三年做了皇帝之後才變的?

  嗚嗚嗚……小宮女屈服在天子的淫威之下,「哥哥教的。」

  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他又問,柔眸直勾勾地盯著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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