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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


  緇衣追了出去,聲音仿佛震動著彼此的心脈,訴說著自己不容忽視也不容動搖的決心。重華沒有回過頭來.但是聲音卻震撼胸腔,回蕩在這個偌大的廳堂中,「我回頭讓幾個人過來收拾一下這個西苑,然後叫手藝最好的師傅過來一」

  轉過頭來,飽含著複雜意味的眼神看了那隨風飄蕩的三尺有絲一眼,有著說不出的惋惜,「幫你剃髮,那足鐐……也去了吧……」

  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,緇衣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,這才向下猛地跪倒,大聲地應了聲,知道這是自己可以出外的許可。額頭緊緊貼在手背上,長髮遮住了周圍再熟悉不過的景色,卻也遮住了他隨即露出的、充滿了得意的笑容。

  聽到西苑的大門被關上的聲音,這才緩緩直起身來,緇衣向頭頂上的屋簷著去,露出和剛才那種充滿仇恨的表情截然不同的笑容來,竟然是說不出的妖冶和說不出的嫵媚,「你看夠了吧?」

  「果然不愧是我的親弟弟……」

  朗笑聲起,一道人影從朝陽不太猛烈的光芒中逆光飛下,一個回旋落於緇衣面前。緇衣擰住了形狀姣好的眉,半是生氣半是抱怨地看著對面兄長衣服上半開的口子,溫柔而帶著一點甜膩的聲音埋怨著對方的過錯,「你怎麼還穿著這件破衣裳……還埋怨我刺你那一刀麼?」

  來人慢慢步出牆下的陰影,一張原本英俊的臉孔上已經被得意所扭曲,正是不久前剛剛被緇衣弄傷的宗禮!

  被吵醒的兔子,原本想撲向那邊站著和別人說話的主人,卻在不小心瞥到那張熟悉的容顏上格外陰狠的笑容時,忍不住抖抖耳朵,向後退了三步,隨後快速地向西苑邊蔔的圍牆跑去。微風吹拂.亂花迷眼,不多時那團雪白的身影就被一片蒼翠吞噬乾淨。

  兔子剛剛跑到圍牆邊上,就聽到了天敵的聲音。

  「唉?兔子,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?」

  瑞瓊高坐在牆頭之蔔,看著那團白白的東西,掩飾不住自己的驚訝。雖然說這只兔子調皮搗蛋,一開始遇見的時候也是在林中,但是現在天剛濛濛亮,按照它的生活規律。應該是窩在緇衣的被子裡呼呼大睡才對,為什麼……

  跳下牆來,剛想伸手把那小東西抱過來,但是兔子後腿一蹬,逃脫了。瑞瓊詫異地看著那傢伙又蹦又跳的模樣,確實和往常下同,它想做什麼?還是說緇衣出了什麼事情?

 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,腦子就連鎖性地想起來很多事情,今天剛回來的時候就慌忙回了廂房、本來想稍微睡一會兒卻輾轉反側,難以入眼,看到天亮,匆匆忙忙起來要去找緇衣,卻在出去的途中看到應該繼續酒醉睡覺的阿瑪出去上早朝。

  難道說阿瑪其實是裝醉,然後在暗中調查自己和緇衣的事情麼?

  細細想來這件事情疑點甚多,這個可能性最大。

  緇衣他……

  一時間瑞瓊的心仿佛被硬生生地撕成了碎片,一想到緇衣可能會被阿瑪遷怒,瑞瓊就慌了神亂了陣腳。咬住嘴唇,也不管兔子如此努力地在前面帶路,瑞瓊慘白著臉向廂房那邊跑去。

  緇衣,你絕對不能有事!絕對不能!

  前方繁花快速向後倒去,紅的黃的白的藍的綠的,交織成一片燦爛七彩的光幕,讓瑞瓊忍不住眯起了眼睛。再次睜開的瞬間,就見到一片紛繁之中,一道白衣,俏生生地佇立在飛簷之下。

  大好了,緇衣他沒事。

  正想撲蔔去打招呼,腳邁出一步之後,視線所及,隱藏在梨樹之後的身影也露了出來。

  就算是化成飛灰一片都認得的男人,身為自己死對頭的男人,卻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王府中最幽閉的西苑裡,面對著最不應該面對的人。

  驚訝得說不出話來,瑞瓊掩住嘴巴,耳朵卻聽到了不想聽到也不想去承認的事實。

  「這麼說,經過了這一次 那老傢伙總算是相信你了?」

  宗禮摸著下巴,說出來話引來了緇衣燦然的一笑,那是瑞瓊從來沒有見過的笑容。她所知道的緇衣雖然有著悲慘的身世,但是依然很驕傲、很霸道、脾氣也很壞,但是他的笑容卻流淌過一種透明的悲傷,不會這樣曖昧地笑,也不會露出如此陰險的表情。

  他不是自己所認識的緇衣,卻也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緇衣。

  為什麼……

  「當然,費了那麼長時間,他終於肯相信我了。」伸手拉過一綹長髮,緇衣唇邊勾勒出一抹曖昧的笑意,眸子中光芒流動,「為我剃髮,就是說明我可以上出這個西苑了,可以堂堂正正地出去了……也就是說我會作為對付你們的最重要的棋子出現在大殿之上。

  「故意放性自己的女兒接近你,等到合適的時機出現了再將你帶出去,再看你的忠心,可是他千算萬算,還是算不到我們為了徹底擊垮他,布下了一個長達十二年的局。陽光照在宗禮滿是得意笑容的臉上,刺得她心中發痛,他怎麼想也想不到,阿瑪為了對付他這個老敵人,居然捏造了一段那麼令人心傷的過往。什麼文字獄,什麼江南夫婦,什麼冤案全都是假的,都是我們一手安排的一場戲而已。而將阿瑪庶出的小兒子扮成一個平民,一直在這個西苑裡呆了十二年……哈哈……他精似鬼,也不會想到那個天天念著報仇、又驕傲又任性的孩子居然是我的親弟弟,太可笑了!他是出了名的老狐狸,卻也不是我們的對於啊!」

  「先不要得意得太早……那邊的事情如何?已經找了人去襲擊他了麼?把那個東西洩漏給他,隨後他交給我讓我指證你們,那麼就是我們反撲的時候了。」

  緇衣輕輕的溫柔的聲音緩緩流淌,躲在樹後的瑞瓊捂住嘴巴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
  「嗯,只要在皇上的六十大壽的宴席上,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將那假的罪證一抖露,這下子一是犯了欺君犯上之罪,二是誣衊朝廷命官,三是皇上讓他肅清亂黨沒有做到,就算他是正黃旗的郡王,恐怕也是頂戴花翎不保了。

  「嗯,說得也是。」緇衣淺淺而笑,隔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要確認的事情,「不過話說回來,那個謠言是真的麼?」

  「什麼?」

  「對我就不用裝傻了吧?」眉尖攏起,對這種態度有些許不滿,「不就是宮中謠傳出皇上在六十大壽的時候要禪位的事情?也就是因為這事兒才迫不及待地準備這些的不是麼?這時候去刺殺那個皇上也太傻了吧?又得不到什麼利益……」

  宗禮「嘿嘿」地笑了起來,顯然在嘲笑他的見識短淺。

  「就是因為這個刺殺皇上,才有價值。」

  事情似乎更難以解釋了。

  「此話怎講?」

  「嗯,說的就是……如果在有意禪位之前,皇上就被刺客殺害的話,那麼禪位就不可能順利地進行了,不是麼?那些阿哥們誰服氣誰啊,自然亂成一團一……到時候就看站在誰背後的勢力大,那麼誰就能獲得那個帝位不是麼?」

  緇衣「啊』了一聲,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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