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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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置身在幾乎可名之為養老院的地方,姍姍的幹練與朝氣,益發顯得格格不入。 但雷姍姍根本不在乎,她很少在乎別人怎麼想、怎麼看,她只作她自己。 她自有她一套處事原則,不是別人可輕易動搖改變的。 國中要畢業那年,她才十五歲,正是少年不識愁滋味、為賦新辭強說愁的年紀,過著時時想脫離正軌的生活,然而存在她體內的反叛因子卻蠢蠢欲動,呼之欲出。常在深夜的星空相伴下,聆聽巴哈的悲愴。 有一次,同樣的星空,同樣的巴哈,突然,姍姍肚子餓得按捺不住,不管精神食糧再豐沛,生理仍無法獲得飽足。心靈荒瘠,令人空虛,卻又不如生理饑餓來得迫切性。時效性,這是人之為凡人的無奈吧! 姍姍走下樓想尋找一些吃的,一下樓便看到書房隱隱約約透出光線,一方面是詫異,一方面是好奇,書房的亮光便成為指引她前進的唯一亮光,不受自己控制便已到達房門口,二伯和爸爸悉悉卒卒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了出來。 「咦,有什麼事要在這麼晚討論?」姍姍納悶著。 一時之間又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,索性把耳朵貼在門上,滿足一下她排山倒海而來的好奇心。 雷柏仲重重歎了一口氣,聲音有些沮喪與悲傷。「二哥,明天就是大哥的忌日了,每年只要一接近這時候,我的心就特別煎熬,這是日日揪心的罪惡啊,竟只因一時衝動而鑄下無法挽回的錯誤。」 究竟是什麼無法挽回的錯誤呢?聽到這,姍姍有種不祥的預感,心猛地被提了起來,急欲聽下文,卻又有些不敢,但已聽到這兒,是沒有抽腿的力量了。 殷培竟緘默了一會兒,才沉聲道:「你這是在怪我?」 雷柏仲急道:「我不是這意思,這件事怎麼說我也要負一半的責任。」雷柏仲只要一想到自己因一時私心,沒阻止二哥因一時衝動放火燒夏家,並且也未通知大哥,他便自責不已,罪惡感夜夜糾纏他的知覺感官。 殷培竟對雷柏仲的回答還算滿意。「老弟,事到如今,後悔也無濟於事,日子總要過。況且當初若不把大哥除去,你以為你我會有今天舒適的生活?人哪,要往前看而不是往後看。」 「話是沒錯,只是我還是沒辦法原諒我自己。」 姍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這是她向來尊敬的爸爸和二伯?竟是害了大伯、大伯母及吳哥哥的兇手? 太過震驚,使姍姍一個不留神,手上的水杯便「眶榔」一聲,掉落地板。 玻璃及地的碎片聲,驚動了殷培竟與雷柏仲,姍姍趕緊隱身在黑暗的櫃角,眼中噙著日後十年都不輕易落下的淚水。 殷培竟沉著一張臉,攫礫的目光在暗夜炯炯發亮,像是尋找獵物的鷹,令人不寒而慄。姍姍屏住呼吸,她絕對不能被發現! 雷柏仲四處梭巡一下。「應該是風吹的,不可能有人。」 殷培竟略微沉吟一下,才道:「但願如此。」 兩人若有所思地離開廳堂,姍姍籲了一口氣,旋即有意識到自己發出了聲音,馬上捂住了嘴巴,等待屬於自己黎明的到來。 那年,姍姍蓄意考取離家甚遠的高中,經歷一場家庭革命,離開了這個令她不堪的家,開始了她的獨立生活。 驕傲的她,向來可以堅強地面對所有事,絲毫不退縮,因此一直過得很好,和爸爸一旦保持距離,也就會減緩對他的不諒解。雖然這些年不知承受了多少來自家裡的壓力,因為雷柏仲一直不知情,但她還是熬過來了。 一陣叫聲打斷了姍姍的雜思。 「雷老師!」沈玉亞從遠處走來,人未到聲先到地嚷了起來。 沈玉亞著一件碎花連身洋裝,顯現出她自認的端莊合宜。總是喜歡用酸溜溜的口吻對她說:「唉呀,誰教我們不像雷老師身材惹火,哪敢穿得這麼招搖?」 言外之意就是說她招搖,雷姍姍哪裡會不知?但她雷姍姍可不是現代阿信,會委曲求全、忍辱負重,她會把眉一挑,笑裡藏刀地說:「這可不是身材惹不惹火的問題,而是我向來不買沒品味的衣服。」 這一席話,總會讓對方知難而退、不敢造次。大家都知道姻雷姍姍可不是省油的燈,她會直接表達好惡,絕不會裝腔作勢。像她就是不欣賞沈玉亞,從沒給過沈玉亞好臉色,但這女人也許天生犯賤,老愛扒過來,令她更為反感。 「雷老師,我一直在叫你呢!你沒聽到嗎?」沈玉亞的聲音顯得諂媚造作。 雷姍姍連眉都懶得挑,冷生生地道:「十裡外的人都聽到了,何況是一裡內的呢?」 沈玉亞不以為忖,也不打算在這話題打轉,直接把整個身子貼過來,幾乎要完全貼住雷姍姍。雷姍姍不留情地將椅子連人抽開,沈玉亞一個重心不穩,差點跌得四腳朝天,沈玉亞撫住腳口,喘了一口氣,有些牙癢癢,卻又不敢發作。「你幹麼突然走開嘛,嚇了我一跳。」 姍姍將眉挑了挑,並不打算答腔,一副「我就是壞人,怎樣?」的姿態。 沈玉亞氣在心裡,但也無法放得過心中的想望。「你那個他又來了。」 雷姍姍不是個笨蛋,哪聽不出、看不出沈玉亞話中有話,想確定他們的關係,看看自己是否有機可乘,垂涎之意溢於言表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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