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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一


  「你不要我在血池裡種白蓮,可我偏偏不聽,每次來見你還是執意偷摘佛祖的蓮花過來。」

  那是因為他不願見她一番苦心白白折煞,那朵朵聖潔的白蓮,亦如她,全都不該出現在此處,被他一身的血腥煞氣玷污。

  「我來這裡這麼久,你除了要我別再來找你,什麼話都沒說過,你一定很討厭我吧?」

  不是討厭,不是。是他不知自己能說什麼,更害怕說錯什麼,會嚇著她,讓她心中烙下恐懼,或使她對他起了怯怕之心。

  「我還擅自幫你起了名字,你心裡一定很惱吧?」

  若不是她,至今他仍是沒有名字的修羅鬼將,只是鎮守地獄的一抹黑影,是她給了他名字,讓他在無盡而麻木的殺戮中,初次感覺到自己依然還活著。

  「燁,謝謝你救了我……」女孩喃喃自語到最後,鼻尖微酸,已是泫然欲泣。

  「以後……以後我不會再來煩你,這次種下的白蓮是最後一朵,等會兒回去,肯定又要讓佛祖罰我背經書。」

  別走。黑衫男子從不曾為什麼觸動的心隱隱作痛,那句挽留卻怎麼也說不出口。

  「燁……讓我再喊你最後一次吧,以後我便不能再來這裡見你了。」

  女孩抬起了盈淚含笑的嬌靨,在黑衫男子尚且來不及反應之際,她忽地往前一撲,緊緊抱住了男子剛硬如鐵的腰身。

  「我真的……很喜歡你,燁。謝謝你為我做過的一切,我永遠也不會忘了你。我走了,燁。」

  別走……黑衫男子的雙唇微動,欲言,懷裡那具嬌軟的身子已經往後退開,旋過身便奔離了他的面前。

  自始至終,他終究沒能訴出對她的情意,沒能讓她明白他的心……

  「……小妍?!」唇間忽地嘗到鹹味,仲燁退開身,望著躺在紫紅錦褥裡的佟妍,赫見她緊閉的眼溢出了成串的淚珠。

  那淚,顆顆似火焰,滴在他的心頭,灼燒著他的膚骨。他鎖眉俯身,輕吻那兩排顫動的眼睫,吻去不斷滲出的淚水。

  「真奇怪……我總是看見那兩個人,一個女孩和一個黑衫男子……他叫做燁,跟你一樣的名字,他總是不說話,總是冷著一張臉……那雙眼,女孩說那雙眼是修羅之眼。」

  她閉著眼,沒抗抵他落在眼睫上的吻,卻無法抑住酸楚的淚水洶湧而出,在那一幕幕如真似夢的景象中,她能感受到那白衫女孩的喜怒哀樂,甚至是女孩對黑衫男子的情意。

  「她很喜歡那個叫做燁的男子,她每天都盼著能去見他……可是燁極少同她說話,他身上有一股殺氣,沒人敢靠近他……那裡的人都長得很奇怪,有的是青色的夜叉,有的是妖鬼,他們全不敢招惹燁。」

  仲燁停住了愛憐的吻,見她睜開了一雙濛濛水眸,秀麗的小臉浮現迷惘,彷佛訴說著一則古老的故事,嬌軟的嗓音在沉靜的房中幽幽低響。

  「她總喜歡帶著一朵白蓮花去探望燁,因為她不知聽誰說過,那白蓮花能消除燁身上的血煞之氣,她以為只要這麼做,便能讓燁開心……」

  「他很開心。」仲燁啞著嗓,打斷了她未竟的話。

  「你怎麼知道?」她茫然地回瞅。

  「我就是知道。」那雙銀藍色眸子不再寒冽如冰,不再冷絕無情,裡頭注滿了柔情,他深深地凝視著她,深邃如烙。

  「可是在我的夢裡,那個燁……他從來不曾對女孩說過半句好話,也不曾對她笑,直到最後一次離別,他都沒留過她。」她迷惑的輕眨眼睫,依稀能感受到女孩當時的憂傷,芳心似也跟著擰痛。

  「因為一直以來,燁的眼中只有殺戮,日復一日,他的職責便是鎮守在原地,他的心已經麻木,他沒有淚,沒有感情,即便是受傷也感覺不到疼痛,哪怕是死,亦然無懼。」

  仲燁的口吻如此沉痛,彷佛他便是夢境中的那個燁……佟妍心口一絞,不舍與心疼的淚水忽又泉湧。

  他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?莫非,他與她一樣,也曾見過那些夢境?

  「他只能待在那座又黑又汙獨的煉獄,除了那裡他什麼地方都不能去,因為他是閻王收服的修羅,無止盡的鎮守在阿鼻地獄便是他必須承受的罪刑。可是女孩不一樣,她不屬於那裡,亦不適合待在那裡,燁不要她靠近自己,怕她受傷,怕她染上那裡的污穢之氣。

  「燁……天天都盼著她來,他比誰都希望她在血池裡種下的白蓮真能開花,真能為他滌盡身上的煞氣,可那是不可能的事。」

  「為何?」她紅著眼,竟是哽咽了。

  「因為他是修羅,是冥界鬼將,他身上的煞氣永遠也除不盡,亦無人能除。」

  「好可憐……燁真的好可憐。」秀美的眉眼緊緊蹙起,她心疼的啜泣出聲。

  「那是修羅的宿命,誰也改變不了,也沒人會憐憫他……除了那個女孩,小妍。」仲燁微微一笑,灼燙的眼低垂,手指細細描摹起她的臉蛋。

  「小妍?!」佟妍聞言怔住。那個女孩亦與她同名?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?

  「只有她會憐憫他,所以燁很開心。可是他從沒愛過人,他不知道要怎麼去愛一個人,更不曉得如何才能稱得上愛。」

  於是,佛祖賜予「歲凋」,意在以千年的漫長歲月,讓他懂得收斂煞氣,讓他懂得何謂盼望,讓他懂得何謂珍惜。

  千年的等待,並非是虛度,一個無心的修羅,亦學會了思念,亦習得了守望一份最單純的渴求。

  「你也見過那個夢?」美眸泛著迷惘,她不禁喃問。

  他未答,只是兀自笑著,眸似暖江,以滿滿的溫柔與愛意,使她沉溺其中,再也不願醒來。

  「仲燁?我不懂……」話聲,糊進了他的唇舌。那暖舌滑入,勾纏著她,寸寸挑弄,攻池略地的佔有。

  「你不必懂。」他低喘著,舌滑過她的雙唇,如一簇濕熱的火苗。

  「你只要明白一件事,不管是燁,還是我,都只要你一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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