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喬寧 > 聘後為妻 | 上頁 下頁
二十八


  是了,一切不過是她多心罷了。不過是一雙酷似的眼,偶然間肖似的神韻,怎可能會是同一個人?

  絕無可能。

  繆容青將冉碧心抱進了儀元宮,守在正殿裡的鈴蘭一見著繆容青,當下白了臉,慌亂不已。

  「去打盆水和沏壺熱茶過來!」

  怎料,鈴蘭尚未做出反應,繆容青已冷厲地落下命令。

  鈴蘭回過神,瞥見繆容青懷裡的冉碧心,整個人不停打顫,臉色慘白,兩眼無神的直視前方,咬得死緊的下唇緩緩滲出血絲。

  雖不詳內情,可鈴蘭也看得出主子有異,不敢多問,應聲之後便急急退下。

  繆容青將人抱到里間偏廳,讓她在紅木雕瑞獸紋飾寶座上落坐。

  「冉碧心?你可有聽見?」他單手扶在她身後,一手輕拍她臉頰。

  她猛然一驚,彷佛將死之人,面色青慘,奮力推開他,整個身子往後縮起。

  「……別打了……別再打了!」她忽焉紅著眼眶,又怒又怕的嬌吼。

  「你看好,我沒打你。」他緩緩放下雙手,黑陣盯緊她每一個舉動。

  默了好片刻,她眨了眨眼,好似已回神,可當他探手撫上她臉頰的淚痕,她突然又往後縮了下,染著血絲的唇瓣一顫,下一刻放聲痛哭。

  「歡兒……把我的歡兒還給我……」她哭得近乎崩潰心碎。

  「耿歡人在承德宮,好得很。」他小心翼翼的安撫她。

  她搖了搖螓首,淚如雨下,目無焦距,不知在對誰訴苦:「我的歡兒還那麼小,她怎忍心這樣對他!她怎忍心下這樣的毒手!」

  「你說的她是……繆縈?」繆容青直覺問道。

  冉碧心一窒,這名字彷佛咒術般,早已不見血色的嬌顏,霎時越發懼怕,渾身抖得更厲害,像是有人正掐著她的頸子似地,張了張唇瓣,卻吐不出半個字。

  見她這般,繆容青眉頭深皺,心下不忍,遂伸手將她拉入懷裡。

  「莫怕,有我在,她傷不了你。」

  大手在她背後輕揉,和緩她緊繃的腰背,他的聲嗓更是異常溫柔,異常的輕,彷佛怕一個聲嗓過大,便會傷著她。

  鈴蘭端著水盆進來時,正好撞見這一幕,她心下驚愕,又不敢顯露於外,低下頭快步入內,將水盆往幾案一擱。

  「茶呢?」繆容青冷聲問道。

  「奴婢這就去端來。」鈴蘭低頭福著身退出去。

  片刻後,鈴蘭將沏好的茶送上來,繆容青端起杯盞,送至冉碧心的嘴邊,哄著她喝下。

  冉碧心就著他端來的杯盞淺抿一口,茶香入喉,溫暖了直發寒的身子。

  見她心魂漸定,渙散的眸光逐漸聚攏,繆容青放下杯盞,取過方才鈴蘭已擰濕的錦帕,替她擦去臉上的冷汗與淚痕。

  驀地,一隻纖手按住了繆容青握著錦帕的大手,他停住,望向已回過神的女人。

  「……你究竟想要什麼?」冉碧心眸底隱約流映水光,可淚水已止住,重新抹上昔日的倔硬。

  「我想知道,你究竟是誰。」繆容青目光灼灼,直截了當對她坦白。

  冉碧心幽幽地望著他,始終沒開口。

  繆容青不逼她,只是拉開覆在手背上的纖手,繼續幫她擦拭臉上的淚跡。

  「我曾經死過一次。」

  死寂的氛圍中,柔雅但不柔弱的嗓音響起。冉碧心直視著他雙眼,面無表情地輕訴前塵。

  繆容青拿開了手,將錦帕擱回水盆裡,晃漾的水面,倒映出兩人四目相顧的影像。

  「我有過孩子……因為遭人設局,險些摔死,雖然僥倖救起,但成了癡兒。即便如此,她依然不肯放過我,當著我的面,命人將兩歲大的孩子壓在水盆裡,活活淹死。」

  「……孩子死後,便輪到我。她把德妃的死栽贓到我頭上,命人將我杖斃,她就坐在旁邊,看著我挨棍,一下又一下,直到我挨不住了,痛得吐血,痛到只剩最後一口氣,她才肯走。」

  冉碧心這話說得雜亂無章,沒頭沒腦的,且還牽扯到宮中舊人,任誰來聽都會覺著荒謬至極,恐怕還會認定她中了邪,方會神智不清的胡言亂語。

  「我的死相淒慘,屍身連夜被運出宮外,葬在皇京近郊的一處亂葬崗,連座墳塚也沒有。」

  繆容青只目光沉沉的看著她,專注凝神的聽著,面上沒有一絲不耐或懷疑之色,彷佛正聽著一件再正經不過的大事。

  末了,一聲哽咽過後,冉碧心別開了臉,抬起手背抹了抹眼角濕痕。

 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,竟然對這個奸臣吐露心中的秘密,她肯定是方才被嚇傻了,要不便是……被他所救,方會產生依賴之心。

  他不會信的。如此荒唐的故事,沒人會信。偶爾午夜夢回,當她被「前生」自個兒七竅流血的可怖死相嚇醒,她亦覺著那彷佛成了一場夢。

  永遠揮之不去的夢魘。

  況且,她說得這般零碎雜亂,他肯定猜不出什麼的。

  莫瑤然可是十多年前便悄然死去的一抹芳魂,那時的繆容青尚不足十歲,饒是他天賦異稟,聰明早慧,可對於後宮裡狗屁倒灶的肮髒事,肯定一無所知。

  再說了,綴縈如此疼愛這個異母胞弟,又總在這個年幼的弟弟面前裝足了模樣,肯定不會讓他知道,她為了剷除後宮裡可能危及後位的女人,曾用了多少惡毒手段,又有多麼殘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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