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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


  即便如此,蘇盈盈依然不肯放過他們。

  父親明知道他的寶貝女兒一再找他們母子麻煩,可為了不挑起家庭紛爭,再加上自覺有愧於家庭,因此總是睜隻眼閉隻眼,放任蘇盈盈私下對付他們。

  再加上母親認為,不論是身分或立場,他們都站不住腳,是對不起蘇盈盈和歐宛琪的那一方,即便受到莫大的羞辱,她也從不向父親吭聲,選擇默默吞忍。

  十多年的灰色歲月,兩母子挨著挨著,也就這麼過去了。

  不久前,他們才從這間老舊的四樓公寓,搬進信義區的百坪豪宅。公寓裡的私人用品都還在,彷佛主人從未離開過。

  推開門,蘇允恒步入自己的房間,看著那面貼著汽車海報,油漆斑駁的牆,再望向那一架硬邦邦的沙發床。

  他在床邊落坐,那一身價格不斐的穿著,與周遭景色顯得衝突且突兀。

  砰!

  記憶中的那扇門被撞開,喚醒了回憶。

  那年,二十五歲的蘇盈盈,霍地出現在房門口,手邊甩著名牌包,明豔動人的嬌容覆著墨鏡,一襲雪白大衣,一雙過膝深褐色長靴,時尚搶眼,彷佛剛下時裝伸展台的名模。

  二十三歲的他,一件洗得領口微卷的黑色T恤,右膝破洞的單寧長褲,過長的發披散下來,半掩去那雙承襲自母親的美麗黑眸。

  他就坐在與此時相同的位置,嘴裡叼著煙,手裡握著把吉他,指尖捏著撥片,輕輕撥動旋律。

  他漫不經心的抬眸掃去,對於毫無預警出現在自己房中的蘇盈盈,並無一絲驚訝或意外。

  「雜種。」蘇盈盈開口便是極其鄙夷的稱呼。

  撥片漸緩,大手按住四根琴弦,他望著她,面無表情,目光透著麻木。

  「你們這對母子都沒有羞恥心嗎?」

  他靜靜看著她撒潑,平靜得好似局外人在看戲。

  得不到任何回應,蘇盈盈面色浮現窘怒,嬌斥:「別以為你會念書就了不起,台大又怎樣?別以為這樣我爸就會對你另眼相看!」

  淡淡睨了硬要找茬的她一眼,他掩下雙眸,繼續撥動指尖的撥片,彈奏了一小音節。

  察覺自己的存在完全被漠視,走到哪兒都是焦點人物的蘇盈盈,哪裡忍得下這口氣,當場氣炸了。

  她怒氣衝衝的小碎步沖上前,一把搶下他嘴邊的煙,想將煙往床墊一撚,怎料,這一搶,非但沒能耍狠,反而讓煙灰燙著了手背。

  「呀!」她尖叫出聲,立刻扔開那截短煙。

  蘇允恒臉色微變,隨即放下吉他站起身,一把抓住她被燙著的那只手。

  「燙到哪裡?」

  「這裡!痛死了……」嬌生慣養的蘇盈盈,受了疼、受了委屈便要討拍,下意識嬌聲嚷嚷著。

  蘇允恒一手拉住她,另一手抄起一側書桌上的礦泉水,以嘴旋開瓶蓋便往她手背上泛紅的那一小點沖去。

  冰涼的水,沖在餘留燙痛的皮膚上,蘇盈盈心疼地瞅著自己白嫩纖細的手,墨鏡下的眼眶微紅。

  「你有病嗎?沒事為什麼要搶我的煙!」蘇允恒嚴肅的斥責。

  從未被人當面吆喝的蘇盈盈,先是愣住,隨即意識到自己的手竟被最痛恨的像夥抓住,當下又窘又惱。

  「死雜種,放開!」她口無遮攔的斥道。

  蘇允恒充耳未聞,依然扣住她的手腕,將整瓶礦泉水沖完,濺濕了兩人的衣物才肯罷休。

  期間,任憑蘇盈盈怎麼使勁想抽回手,就是捱不過他驚人的力道。

  她咬牙,氣恨的死瞪著他,只可惜,瞪得再用力,全讓墨鏡給遮住了。

  然後,她發現,這似乎是兩人第一次靠得這麼近……

  她從未把這個像夥當作親人,更遑論是什麼狗屁弟弟,她只把他當作是來搶走她地位的一個賊。

  但……如此貼近的距離,意外將他漂亮的五官看得更清楚。

  上揚的劍眉,深刻的雙眼皮,黝亮的瞳眸,直挺的鼻樑,這張臉龐深邃得不似東方輪廓,未免太漂亮了。

  霍地,蘇允恒揚眸睞來,明知他應當看不出墨鏡下她的美目,正直勾勾打量著他,可她仍是心慌地重重別開臉。

  莫名地,心跳評評作響。纖瘦的胸口,第一次被心臟撞得發疼。

  而她,第一次在這個她恨透的雜種面前,不知所措。

  「既然怕被別人認出來,為什麼還要來這裡?」蘇允恒挑了挑嘴角,似笑。

  窗外是濃黑夜色,她卻墨鏡不離臉,不只這一次,每次她出現在他們面前,臉上總是遮遮掩掩,無法看清全貌。

  「如果你們有點羞恥心,有點臉皮,躲遠一點,別再出現在我爸面前,永遠的消失,我還需要來這裡嗎?!」

  蘇盈盈音調尖銳的反問,同時用力將手抽回來,並且蹬起腳上的高跟馬靴,一腳踹向被他擱在一旁的吉他。

  當!吉他弦應聲斷裂,連帶地,她的鞋跟一併卡進響孔裡,怎麼拔也拔不出來。

  她糗大的拼命抽腿,結果一個用力過猛,重心失穩,整個人往前僕倒。

  一雙強硬的男性手臂及時扶住了她。

  定下神,她發現自己竟然靠在蘇允恒的肩頭上,他一手扶住她單肘,一手護住了她後背,兩人幾乎是呈擁抱姿態。

  古怪的感受在心頭流淌開來,那一瞬間,兩人俱是靜止不動。

  很快地,蘇允恒推開了她,並且蹲下身,為她拔起卡進吉他響孔的鞋跟。瞪著那顆黑色頭顱,蘇盈盈沒由來的一陣心慌,待到鞋跟得獲自由,她轉身就走。

  蘇允恒蹲在原地,目送著她略顯倉皇的背影離去。

  聽見客廳傳來重重的甩門聲,他才站起身,望著地板上那片水跡,斷了三根弦的吉他,以及這滿室的狼藉。

  總覺得,心中某一小部分,亦如這片狼藉,淩亂不堪……

  金色光束透窗射入,空氣中微塵飄飛,記憶中的少年,一個緩慢的轉身,輕狂身影逐漸淡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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