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淇奧 > 微雨縈君心 | 上頁 下頁
四十


  多麼恐怖的東西?!

  尤其是那封休書,還是出自於他已經「喜歡」上的女人之手——雖然內容是休妻,但是他卻覺得猶如被人打了一巴掌,又或者是他「被休」了一般。

  憤然將那團紙揉成一團,想想不妥,他又將那紙團展開,當著安明郡主和那兩個分明在看好戲的傢伙的面,「嚓嚓嚓」撕成了碎片。

  安明郡主頓時叫了起來:「喂,你怎麼……」

  他打斷她的話,一張臉陰得幾乎能下起雨來,就像外面的天氣一般,「她去了哪裡?」

  當慕容休和傅尚洵找到他跟他這麼那麼一說之後,他當時差點兒就想沖去掐死安明再說。

  她居然逼走了她?!

  還寫了休書?

  可笑的休書!

  安明郡主察覺到了他那種瀕臨失控的怒氣,有點膽戰心驚起來,話也有些說不好了:「她……那個……」

  「說!」勃發的怒氣伴隨著他的手重重揮下的動作,「砰」的一下,她身旁的梅花小幾頓時被他劈裂開來。

  「啊!」安明郡主尖叫一聲,頓時逃到了慕容休和傅尚洵身後。

  從來沒見過他這麼生氣的樣子——

  好可怕!

  她嚇得快要飆淚了。

  「我再問一遍,她去了哪裡?」陰沉的臉,可以放柔的語氣,如此搭配,看在安明郡主眼中,此刻的霍千重無疑就是陰險的代名詞。

  可是她依舊鼓足了勇氣,從慕容休和傅尚洵身後探出頭來,「她跟我說她是那種離了誰都能活得下去的人,你那麼關心她幹嗎?她那麼大一個人,想去哪裡就……」

  「你給我閉嘴!」壞脾氣再度重出江湖,霍千重攜帶著重重怒火冷眼掃向她,「她是那種離了誰都能活得下去的人嗎?她只是一直習慣了一個人而已——」

  一直是一個人。

  從她母親去世以後,一直都是那樣。

  大概除了那個總是跟在她身旁的婢女玳瑁外,就沒有人再主動靠近她,或者是她主動地去靠近別人。

  那天他說出那樣的話之後,她卻選擇了那樣的方式來對待他。

  他困惑不解,甚至曾埋怨過。

  可是直到他悄悄去了一趟祝家之後,才終於弄明白了這個問題。

  「她一直都是一個人,不是因為她能夠一個人活下去,而是因為她在害怕!」霍千重捏緊了拳頭,「她害怕會受到傷害,不要說是她主動爭取來的東西,就算是原本就屬於她的東西,她也會擔心在某一天突然離她而去,我不認為她是因為害怕你所謂的從皇后娘娘那裡要來的聖旨,她只是——只是還不夠信任我罷了!」

  只是當他領悟到這一點,剛想要做點什麼讓她建立起對他的信心時,她卻已經離開了他……

  霍千重心裡又是難過又是失望,他看著安明郡主,「郡主,你根本不知道所謂的喜歡,要多難才能明白,要多難才能說出口……不要再任性了,我已經認定了她,就不會再改變了。」

  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,突然轉身就走。

  「你……你要去哪裡?」已經被他的話說傻了的安明郡主下意識地問出了口。

  「我——」他頓了一下,隨即淡淡一笑,「去找她!」

  一定,一定要找回她。

  「呀,忘記告訴你了,」一旁看了半天熱鬧的慕容休突然開口,「馬匹已經幫你準備好了,就在大門口。」

  「她去的方向是彩雲之南——」傅尚洵微微彎眉,「而且,她也只是才走而已。」

  他的話音活下,霍千重已經火速朝外沖了出去。

  霧雨淒迷,馬車轔轔。

  官道兩側新柳初綻,被霧雨打亂,更添愁緒。

  冷落時節,弄晴微雨,欲無還有。

  纖指放下車簾,祝宜寧微微一聲輕歎。

  還記得那日雨水節氣,她允了婚,成為霍家媳。

  而今又逢落雨之日,她卻已代寫休書,成了下堂妻。

  「小姐,冷嗎?」玳瑁握住她的手,幫她暖了一暖。

  「不冷,你顧著自己就好了。」祝宜寧笑了笑,「這時節,也冷不了多久了,或許等明日這雨一停,天便熱了起來。」

  「那就好了。」玳瑁也笑了起來,「這樣路上也方便許多。」

  「嗯,」她點了點頭,「玳瑁——」

  「怎麼了,小姐?」玳瑁疑惑地看著她。

  「你……會不會怪我帶你一起走?」她問得有些小心翼翼。

  「怎麼會?」玳瑁搖了搖頭,對她甜甜地笑,「小姐,我是玳瑁啊,無論小姐走到哪裡,都不會離開小姐的,我又不是別的人……」

  她的話音尚在唇邊,馬車卻陡然停了下來,只聽得外頭馬兒長嘶一聲,車身頓時一陣恐怖地晃動,她們差點兒就從馬車上翻了下去。

  玳瑁大驚失色,高聲喊著外面的車夫:「出了什麼事?」

  「姑娘,有……」車夫的話沒說完,就仿佛突然被人抓起來扔到一邊似的,再也沒了聲音。

  馬車此刻終於穩定下來,她們膽戰心驚地正要掀開布簾,卻沒想到有人快了她們一步,「刷」的一下,直接將那簾子扯了下來。

  好……好粗魯……

  玳瑁目瞪口呆地看著來人,下意識把自己朝馬車裡塞了塞,「姑……姑爺……」

  霍千重咬牙切齒,身上早已被連綿霧雨打濕,頭髮粘在了一起,看起來狼狽不堪,可是卻依然氣勢萬千,他一腳踩上馬車,立時就已抓住了祝宜寧,「你要去哪裡?我不是跟你說過了?」他怒火熊熊,「我說了喜歡便是真的喜歡,難道你準備罔顧本少爺的喜歡,逃到什麼見鬼的地方去嗎?」

  又是「喜歡」——

  祝宜甯在心內歎了一聲,緩緩抬眸看他,「你說的喜歡,是多久?一天,十天,還是一個月?」

  只是他大少爺一時的心血來潮罷了。

  「全都不是!」他直接吼她,「我說了喜歡,期限自然會是一輩子,什麼一天兩天十天半個月的?」

  「一輩子……那麼漫長的時間,誰知道呢?」她想要抽開自己的手。

  可是他卻握得那樣緊,仿佛想要將她嵌到他的身體裡似的,「我說一輩子就是一輩子!」

  她張口欲語,卻被他以眼神狠狠逼住,只好無奈閉口不語。

  他就那樣看著她,「我都知道了。」

  「知道什麼?」她低低地問他。

  「我知道你只是害怕受傷,也知道你對我沒有信心,可是——」他看著她美麗的眼眸,「你不能因為這個,就這樣走開。」

  「我並沒有……」她想說的話,卻因為他豎起一指放在她的唇上,而全數吞咽回肚。

  「你有,你就有!」他以自己凶死人不償命的眼神強迫她承認,然後繼續握著她的手,「答應我……不要再這樣走開了好不好?」

  她遲疑地看著他,沒有說話。

  「我保證,不會讓你所擔心的那些事情,有成真的可能!」他果真豎起手指做發誓狀。

  她的眼神還是有些猶豫,可是心,卻微微地鬆動了一下。

  「我保證,只鍾情於你一個。」他再度做發誓狀。

  「男子的承諾,從來不算數。」她低低開口。

  「若不算數,隨你處置!」他大義凜然,仿佛此刻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似的。

  「隨便我怎麼樣都可以?」她懷疑地看著他。

  「大丈夫一言既出,駟馬難追,」他拍著胸膛保證,又恢復了往常那種囂張自大的模樣,「何況這是本少爺說的話!」

  她看著他那副樣子,終於失笑,連忙以袖輕掩住半張芙蓉面,只是那一瞬間皓齒微露紅唇輕揚眸光流轉之姿,卻已經深深地印入了霍千重的眼中。

  她真的很美——

  緊緊握住了她的手,他突然微微低頭在她手心裡吻了一記,隨即抬頭問她:「對了,我聽說是安明給了你這輛馬車和盤纏?」

  「嗯。」祝宜寧被他這樣一吻,心下頓時亂跳,臉紅得更加厲害,「郡主……挺大方……」

  「如此甚好!」霍千重突然對她一笑,隨即將她朝馬車內好好一送,然後才翻身上車,抓住了那馬兒的韁繩。

  「你做什麼?」祝宜寧一邊看他,一邊朝那路邊被他扔在一旁的車夫看了兩眼。

  「既然她這麼大方,咱們就用她送的馬車和盤纏好好出去玩一圈才回來吧!」霍千重哈哈一笑,一抖韁繩,馬鞭揚起,「啪」地在空中響了一下,馬兒頓時奮蹄拉著車又走了起來。

  「可是……郡主她……府裡怎麼辦?」祝宜寧心裡亂亂的,覺得好像落下了很多問題沒有處理。

  「甭管那些了,你跟著我就是了。」他回眸一笑,隨即繼續駕駛馬車繼續前行。

  而直到許久之後,祝宜寧才終於從他那一笑中回神。

  他說,他說了喜歡便是喜歡。

  雖然她還是不能夠確定這種「喜歡」離「愛」還有多遠,可是——

  她的「喜歡」卻離「愛」只有咫尺。

  即便曾經針鋒相對,即便曾經口角爭執。

  可是現在的她,卻是喜歡的,或許,從現在開始,會一直喜歡下去。

  所以,就像他說的那樣吧,她跟著他就是——

  「小姐……你們……」虛弱的聲音響起,可憐的小婢女已經完全搞不清楚情況了。

  「玳瑁,」祝宜寧回頭看了她一眼,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,「你不介意多一個人陪咱們一起上路吧?」

  「我不介意……我不介意……」玳瑁快要哭出來了。

  為什麼為什麼?

  為什麼即便已經出了霍府,她還是要面對著姑爺這張嚇人的臉?

  不要啊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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