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時間盡頭等你(62)_千尋

六十二

　　「那你呢？哥跟著孟叔叔，是真的好還電話裡說的那種好？」

　　「比前世好太多。有奶奶留給我的那筆錢，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低頭，到上海之後，我立刻挑一間可以住宿的高中，我不跟繼母拿錢，假日也不回去，我覺得保持距離是和繼母維繫感情最好的方式之一。

　　「爸爸和前世一樣忙得焦頭爛額，公司越開越大、員工越請越多，數不清的工作和應酬讓他無暇顧及到我。不光我，就是繼母和她的兒子也得不到爸爸青睞。

　　「有一次，不知道是誰多嘴提上我兩句，爸一時興起，竟然跑到學校看我，他開口就是質問，『為什麼不回家。』我說：『我忙著打工，爭取活下去和讀書的機會。』我沒有告狀，卻把狀全告齊了，第一次陰人，陰得很爽快。」

　　「不對，你第一次陰的人是宋唯嘉。」亦青哈哈笑開。

　　「你不說我都忘記了。」

　　「然後呢？繼母幡然大悟，改頭換面變成一個好女人？」

　　「她不是壞女人，只是痛恨我和她兒子分享資源，至於改頭換面……人不自私、天誅地滅，但至少表面上的相處還算不錯。那天之後，爸爸給我一張卡，每個月直接讓秘書匯款給我。」

　　「所以哥又為五斗米折腰？」

　　「你覺得呢？該不該折？」

　　「該！骨氣很重要，但米糧重要性也不低。」

　　裴青輕笑。「是，我折腰了，只要父親要求我就回家，繼母在爸面前多少要維持幾分態度，演著演著，戲演久多少會演出兩分感情吧，這麼做除了米糧之外，還因為我爸很可憐。」

　　「孟叔叔可憐？你有沒有說錯？他混得那麼好，金錢、名利、地位、嬌妻、兒子通通俱備，他是人生勝利組。」

　　「他確實擁有很多旁人羡慕的東西，但結兩次婚，兩個女人都只在乎他的能力本事，在乎他能給妻兒過上什麼樣的生活，沒人關心他的心情，在乎他的需要，甚至是……他過得好不好？

　　「我母親沒有足夠的耐心等到他發跡，而繼母運氣好等到了，但她們都給不起爸想要的，直到幾年前那場大病，讓他開始思考，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？

　　「有一回在病房裡，我看見他偷偷對著爺爺、奶奶的照片哭泣，我猜，他明白自己錯失了什麼。」

　　亦青點頭，她或許不瞭解，最終孟叔叔會不會因為錯失而傷感，但她懂哥，知道在孟叔叔傷感時，他一定會回頭給予擁抱。

　　「爸爸對我很慷慨，高中三年我存下不少錢，大二時期就找到前世的搭檔，兩人合開遊戲公司，我大概有爸的基因吧，雖然公司沒有一下子發跡，立刻成功上櫃，但也越做越好，員工從三個變成三十個、一百個，漸漸地我能體會到身為經營者的忙碌，那種忙會讓人像部機器似的，二十四小時不停轉動，還嫌棄轉動得不夠好、不夠快、不夠俐落，人都躺下了卻睡不著覺，腦子仍持續工作中。」

　　重來一回，他看得更清晰，再加上預知的危機與轉機，讓他的公司發展遠遠超過前世，他帶領公司避掉許多風險，提早設計出多款遊戲，他的資產以驚人的速度累積。

　　父親生病那年，他進入父親的公司支撐大局時，繼母防備、恐懼的目光像只預感危險的野獸，張著獠牙、伸出利爪，隨時準備發動攻擊。

　　他沒有躲避那樣的眼光，而是直接找上繼母深談，他亮出自己的資產，告訴她：我有自己的事業，不會覬覦父親的成績。

　　之後繼母對他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，那不僅僅是用親切慈祥可以形容的。

　　所以能力決定待遇，有什麼樣的本事就會得到什麼樣目光與對待。

　　「忙碌是你一直不回來的原因？」

　　「對，但是還有其他理由。」

　　「什麼理由？」

　　「近鄉情怯，怕你已經不是你、二青不是二青，我與你們已經脫節，再也無法融為一家人。更怕回來以後再也不想回去，想要黏在這裡、定在這裡，想要推翻過去的自己。創立一個公司很辛苦，我捨不得將它拋棄。」

　　裴青垂眉，最後的最後原因……他不想說，怕一旦出口，Game over！

　　是的，他明白一切將要結束，卻在這個關頭，捨不得放開手。

　　他想，一分鐘也好、兩分鐘也行，只要能在她身邊多待片刻，他都想極力爭取。

　　「現在怎麼決定回來了？」

　　「公司夠大，我找到合適的經營者，現在我只負責設計程式和分紅，其他的一概不管。」

　　「意思是，給你一部電腦，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工作？」

　　「對。」

　　他斬釘截鐵的回答讓她元氣滿滿。

　　換句話說，他幫助她改變了父母的死亡，也成功地改變自己的人生。

　　她愛死了「改變」！

　　「所以哥會好好的，留在我身邊？會為我唱一輩子『在樹上唱歌』？」她笑眼眯眯地問。

　　笑容凝在嘴邊，裴青的沉默造就她深層的不安。

　　她想問：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？你還是要走？還是不能留下？

　　但是，她不敢問，只是把眼睛張得老大，深怕有什麼東西從裡面冒出來……

　　「姊，快起床，媽媽做好早餐了。」

　　密室的小門被敲得砰砰作響，是亦橙的聲音。

　　「姊，二哥來了，你快出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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