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千尋 > 長女愁嫁 | 上頁 下頁
二四


  他「順從地」隨她走到床邊,突然她站定轉過身,鼓起腮幫子,帶著幾分兇狠的動手扯開他的衣服。

  沒服侍過別人更衣,解開男人的鈕扣對童心而言,比撥算盤珠子困難上一百倍,她接連試了幾次都試不成,本想高喊一聲,「紫襄進來!給你家姑爺脫衣裳。」可話到嘴邊硬是吞下,萬一他誤會自己有怪癖,喜歡在床上玩一男二女,豈不是糟蹋她家紫襄?黎育岷盯著她看,看過百遍也不厭倦,那寶裡寶氣的模樣用「手足無措、心慌意亂」來形容不恰當,應該用……對了,用「黃沙百戰穿金甲,不破樓蘭誓不還」比較恰當。

  他忍不住了,很想放任自己大笑出聲,卻又感覺不厚道,但童心又不是瞎子,怎會看不懂他的強忍,氣急敗壞的她用力轉身,跑到櫃子邊去尋東西。

  看著她急促的背影,他滿眼含笑問:「娘子要找什麼?告訴相公,我幫你。」

  她頭也不轉的回話,「剪子,你這裡有嗎?」

  有嗎?應該有吧,他對這間屋子不會比她熟悉,在她的嫁妝擺進來之前,這屋子只有一床一櫃一書案,現在大大小小的櫃子、茶几、妝台,連床、桌……都不是他記得的模樣。

  乍見新房那一刻,老實說,他不大舒服,那感覺像是自己的領土被侵入,並且預感自己的生活將被蠶食鯨吞。可如今看著她急促的背影,他無聲笑了,突然間覺得生活中有這樣一個闖入者也不錯。

  終於找到了!童心重重彈一下手指,轉身面向他時眉開眼笑,得意得好像剛拿下一筆上萬兩銀子的生意。

  黎育岷朝她挑眉。「殺雞焉用牛刀,不過是幾顆小小的扣子罷了,放下剪子,為夫替你解決吧。」

  她微眯眼搖搖頭,笑得有兩分奸惡,手執利剪緩緩朝他靠近。「不,那些扣子同我結仇了,不擺平它,誓不罷休。」

  當然,與她結仇的不是扣子而是扣子的主子,她局促、明知她焦躁,卻好以暇看著她演一回熱鍋螞蟮,她是何等人物,有這麼容易演戲討別人開心嗎?

  童心放慢腳步緩緩走近,企圖從他眼底找到心驚,可這人沉穩得很,隨著距離越拉越近,笑容越來越……引人垂涎。

  好吧,她無法否認,自己貪婪的目光離不開那張好看得教人心悸的俊臉。

  那些女人怎會選擇與她為敵?她們共同的敵人就在眼前呐,長那樣一張臉,他已是把天底下女人的顏面全放在地上踩,她們怎能無視驕傲自尊,匍匍在敵人跟前?叛國投敵,一群沒有志節的傻女人!

  她的腦子太活絡,想的事情太多,又要流口水、又要擇定敵人,以至於沒發現他靈活的十指已經開始動作,所以在她走到「適當」位置,準備用剪子對付和自己結仇的扣子時才發現——

  他的上半身已經赤裸,而那件令人髮指、罄竹難書的衣服早就輕飄飄地躺在地面,對她俯首稱臣。

  第一次看到男子精壯的胸腔,硬邦邦的感覺和她的柔軟完全不一樣,心臟狠狠在胸口衝撞幾下,因為心跳得太兇猛,於是手指不受控,因為手指不受控,於是那把剪子很沒志氣地從半空中墜落……

  倘若方向無誤,下一刻,它戳上的不是她的腳指頭就是他的,新婚夜見血……大凶!

  但,奇跡發生,他的左手勾住她的腰往旁邊一帶,右手朝下一抄,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童心沒看清楚,等回神時那把剪子已經穩穩地躺在他的手掌心,他握住剪子,很不懷好意地喀擦喀擦開閨幾下。

  他在笑,笑得傾國傾城、禍國殃民,笑得她的魂魄離體、神迷意亂,他湊近她的臉,嘴裡呼出暖暖的氣息道:「以後辦不到的事,可以試著依賴夫君,終歸是要許你一片涼蔭之人,你可以多予幾分信任。」

  她沒有點頭,眼睛直直地盯住他手中那把剪子,害怕著下一瞬間無緣無故地它同自己結仇。

  果然,那把剪子向她行來!她的呼吸急促,突兀的想法瞬間飆進腦海,他要謀財害命了,他要殺掉她了,他要找個會易容的女子喬扮成她,將童家的半份家產吞進肚子裡——

  「全天下最迷人的財富在哪裡?在別人的口袋……」黎育岷甩著一把銀票。

  「天底下最好發的是什麼財?女人財。」黎育岷親親滿箱子金黃澄亮的金條。

  「娶一個有錢的老婆,少奮鬥三百年,子子孫孫無憂無愁……」黎育岷一手抱兒子一手攬美妾。

  「世人都曉神仙好,唯有金銀忘不了,終日只恨聚無多,娶對老婆全得了。」在剪子貼近她脖子那一刻,童心狠狠閉上眼睛,暗忖:她死定了!

  沒有想像中的疼痛出現,但耳邊出現一聲喀擦、再一聲喀擦、再喀擦喀擦喀擦……好奇心戰勝恐懼,她張開眼睛發現,自己身上的扣子幾時招惹他的恨?拜託,那不是普通扣子,是南珠呐,一顆顆晶瑩剔透、圓潤光滑的南珠就這樣掉落地上,滴溜溜地轉著,要是紫袖看見,要心疼死了。

  「你這是……」

  「相公本不解娘子為何要尋剪子,原來這樣做……別有一番情趣,多謝娘子教導。」

  隨著話出口,最後一顆扣子落下,童心胸前一片微涼,她看見自己的紅色肚兜!

  黎育岷眯了眯眼笑容更深,因為上頭繡的不是牡丹祥雲而是繡了四句詩。

  他輕輕念出:「結髮為夫妻,恩愛兩不疑,歡娛在今夕,嫵婉及良時。這是……夫人的心聲嗎?」

  聽見這些句子,童心的臉轟地炸出透紅。紫袖……好個背主的紫袖,誰讓她在肚兜上頭繡這個?太閑嗎?想展現滿腹文采嗎?她又不是沒給她們紙墨筆硯,為啥在主子的肚兜上作文章?此刻她的額頭橫橫豎豎滿是黑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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