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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六


  他們不在京城,之前紀芳幫忙相看莊子,接連買下三處,其中一處有溫泉,趁著入冬後的第一場大雪前,上官檠帶一家子出來泡溫泉,給孩子去去寒氣,沒想到Jovi還是太小,受不得。

  孩子生病就更嬌了,吵著鬧著不肯躺在床上,非要大人抱,紀芳已經抱著他大半個時辰,上官檠伸手,說:“你休息一下,我來抱沐兒。”

  紀芳不舍地把孩子交給他。

  兩人依舊在堅持著,一個喊Jovi,一個喊沐兒,好像堅持到最後的那個就能拿到兒子的監護權。

  上官檠愛憐地看著燒得滿臉紅通通的兒子。

  一到莊子上,他立刻進山打獵,因為有溫泉,這裡的動物還活躍著,他想給紀芳弄點野味打打牙祭,沒想到一回來就聽見兒子發燒的消息。

  “我不該貪玩的,畢竟是冬天,孩子又小。”

  聽著她的自責,他一手抱住兒子,一手將她攬在懷裡。“別想這個,說不定早就病了,只是這會兒才發作。”

  紀芳點點頭,也許上官檠不懂,她卻很清楚什麼叫做潛伏期。

  換了人抱,孩子微微張開眼睛,看一眼抱著自己的人是爹,又閉上眼,把頭往上官檠懷裡鑽。

  這一鑽,鑽得他心頭發軟,紀芳是對的,她的教育觀念讓沐兒無懼他身為父親的威嚴,沐兒與自己親近,他看見自己就會笑得滿臉開心,兒子的快樂,讓他有了當爹的成就感。

  上官檠帶著她坐在床沿,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,紀芳在這時侯,想起前世時母親的抱怨,那時爸常被派到海外出差,媽很能體諒,在雙薪家庭的時代裡,誰的薪水都少不了,可每當她或哥哥生病,媽媽就會又氣又急,會對外婆埋怨,說自已過得像單親。

  以前不懂,脾氣好的媽媽為什麼老在他們生病的時候發難?有一度她還以為是因為自己生病不乖,現在她終於明白,在孩子生病時有堵堅實的肩膀可以依靠,對女人而言有多麼重要。

  上官檠看著她緊蹙的眉頭,握住她的手說:“人的一生需要遭受許多磨難,才能成材,這是沐兒的第一場難,也是他將要長得更好、更壯的過程。”

  “我懂,只是捨不得。”摸摸兒子睡熟的臉龐,紀芳低聲道:“放下來吧,他睡了。”

  “不,我要一直抱著。”

  “不累嗎?”

  他揺揺頭,說:“小時侯我的身子不好,經常生病,爹眼裡只有夏氏母子,根本不關心我。我還記生病時很不舒服,娘整個晚上抱著我在房裡走來走去,聽著娘唱的小曲兒,聞著娘身上的香氣,我便安心了。那是我人生裡最美好的記憶,我希望沐兒長大後,也有這樣的記憶。”

  紀芳凝眸望著他,他的眉眼總是在提到親娘的時候變得柔軟,他與母親之間的感情很好吧?所以他一心報仇,企圖為母親爭回公道,這種情況……她還能勸他放下?

  “你爹為什麼會這麼喜歡夏氏?”

  “她長得比我娘美麗,她有手段,她……很會演戲,而我爹,是個膚淺的男人。”

  “我覺得你爹犯下的錯不是寵妾滅妻,而是將就,既然不喜歡,就不該把你娘娶進門,沒有他,說不定你的母親會碰到品格高雅的好男子。”

  “他們的婚事是祖父與外祖在年輕時定下的娃娃親,只是沒想到外祖家會敗得這麼快,祖父堅持承諾,讓母親進門,認為這樣便對得起昔日好友,殊不知……”殊不知這樣的安排,竟是害了母親。

  “雖然,你不見得苟同,但我還是想問,人的一輩子是幸福快樂重要,還是信守承諾重要?若你爹勢利一點,直接拒絕這門親事,或者你外祖家有自知之明,斷絕這門姻親,那麼你母親的悲劇就不會出現。”

  “所以錯的是祖父和父親,不是夏氏?”他的嗓音緊了。

  聽出他強抑的憤怒,她揺揺頭,道:“不,你祖父、父親有錯,夏氏也有錯,她的心胸狹窄、性格卑劣,就算不對付你們,也會去對付別人,因為她看人看事的角度偏頗,因為她性格陰暗,這樣的人一輩子會不斷出現敵人,她的痛苦,來自於扭曲的性格,與旁人無關,可她永遠都會認為別人才是製造她痛苦的泉源,要想盡辦法消滅,於是惡性循環,於是即使錦衣玉食,也宛如身處地獄。

  “所謂人在算計中走向腐爛,佛在寬恕中獲得不朽。想腐爛、想不朽,只在自己的一念之間,夏氏選擇了腐朽,不管你有沒有動作,她都會走入毀滅。”上官檠樂了,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喜歡在她身邊,因為他的復仇大計、他的怨恨、他的心機,總會在她身邊消失於無形,看著她、同她說話,她會有一百種方法讓他遺忘自己是個悲慘的男人。

  紀芳又說:“人生苦短,為自己活很瀟灑,若能放下便放下,退一步會海闊天空。”

  “如果放不下呢?避而不見會比較好?”如果非要腐爛方能為母親討得公道,他願意!

  紀芳不想鼓吹這種思想,但是死結在他心裡卡著,不上不下,痛得讓人揪心,一個人掙扎一天不累,可掙扎一個月就累了,她怎捨得教他掙扎一生世,與其如此,不如拿把剪子斷了個乾淨,從此天地逍遙,再無負擔。

  “放不下,就去討回公道吧,人總要心裡真的滿足了、無憾了,才是真正的解脫,雖然我不認為復仇之後一定會快樂,不過這不是快不快樂的問題,而是復仇之後就沒有包袱了,就能好好重新過生活。”

  他真心實意的笑著,嘴角再無半分苦澀。“是,我要這麼做,我要滿足、要無憾,要為公道盡一份心力,否則黃泉之下,我無顏面對疼我、愛我的母親,紀芳……”他抓住她的手,誠摯道:“等我,給我一點時間,等我擺平了靖王府,我會給你一個家,一個只有你沒有其他女人的家。”

  這是……告白嗎?

  富蘭克林尚未發現電,電纜線尚未牽成,但她被電到了。

  夢裡,她作過無數個和大老闆有關的粉紅色泡泡美夢,睡前,她幻想過無數和上官檠在一起的美妙人生,但這些場景只會出現在她的腦海中,不會現形成真,可是現在,他說了,從不輕易允諾的男人對她說我會給你一個家,一個只有你沒有其他女人的家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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