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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


  「可不是?現在宋家可炸鍋啦!人人都提心吊膽著呢,怕這對兄弟替過世的母親報仇,如果宋家夠聰明,就該趕緊把人給迎回去……」

  娟娟靜心細聽,她該把兩兄弟的身世當成勵志故事嗎?這真的是一個肯努力就能成功的時代?或者說……這種優惠只有男人可以獨享?

  眼底有些茫然,對於未來,她驚惶……可是能怎樣呢?緩緩深吸氣,狀況已經如此,娟娟只能鼓勵自己,別害怕、別擔心,兵來將擋、水來土掩,從來她都是一個人往前沖,沒有父母幫忙、長輩看顧,還不是一樣過關斬將,所以這次,她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的!

  第二章

  說不需要人幫忙,可終究宋懷青、宋懷豐兄弟還是幫了她一把。

  這種情況應該說是時來運轉還是否極泰來?無所謂,能夠離開杜家就是一場逆轉勝。

  逆轉勝?也許吧,也許更好的說詞是不孝順,因為她的不孝,所以逃過嫁給趙知州的命運。想起過去一個月,她忍不住得意。

  回到杜家後,她決心改造自己,開始學習低眉順眼、唯唯諾諾,一舉一動全照著腦子裡的原主經驗進行,任憑呂氏怎樣的刻薄嘲諷,她唯一的回答是:「是的,母親。」

  娟娟的表現讓認定她是妖孽附身的塗玉娘相信,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,那日的異常表現只是暫時得了失心瘋,於是同情起女兒的委屈。

  娟娟的沉默,也讓呂氏安下心,相信她已經死心認命,然後三番兩次請趙知州到家裡造訪。

  趙知州確實是個老色鬼,縱欲過度,身子有著掩也掩不住的虛弱浮腫,而臉上的麻子疤痕讓人噁心想吐,五短身材也讓人想喊一聲侏儒,她必須同意,那日呂氏的話,沒有半分浮誇。

  身為現代人,塗娟娟該看的片子看過不少,雖然對男人心思還是不會掌握,但在勾引男人這塊,比起幾百年前的矜持女性,她會的可多了!

  她勾引他,用眉用眼用肢體動作,惹得趙知州心癢癢,許下承諾把她從小妾提升到貴妾再到平妻,還沒進門呢,她已經成為趙府後院的頭號敵人。

  娟娟嬌憨問:「人人都說三年清知府,百萬雪花銀,不知趙大人是真富還是假富?」

  哪個男人不愛顯擺,尤其在待嫁新娘面前,哪有不大大炫耀自己財富的理兒?

  因此把哪裡有田、有莊子、有鋪面全給交代了,還隱約暗示,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呐,全藏在某處的地底下,要是娟娟嫁給他後,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,他立刻照孩子大小打個小金人送給她。

  她笑道:「奴家才不稀罕金銀呢,倒是掛念娘家哥哥,若是能謀得一官半職,日後給奴家擦腰,才不會被大人的姨娘們給欺負。」

  之後她追問賣官的行情,從最小的書吏、主簿、知事、典儀……到縣太爺。

  娟娟把這話傳進杜主簿耳裡,杜主簿一聽,連縣太爺都有得買?!

  他這個主簿已經當到快爛掉,去年趁宋懷青尚未走馬上任,他偷偷審了一回案子,過足官大人的癮,若是花點小錢能夠升格當縣太爺……

  這件事讓娟娟有了行走書房的資格,她經常待在書房裡等候杜主簿回府,所有人、包括塗玉娘都認定娟娟不識字,因此根本沒人擔心她能動啥手腳。

  不識字?開玩笑,她八歲看古龍、九歲讀金庸、十歲認識哈利波特,十二歲她就在圖書館裡借諾貝爾文學獎作品了呢。

  於是她找到杜主簿貪污行賄的賬冊,趁著和趙知州出遊的時候,悄悄地用一根玉簪子買通飯館小二,將匿名信函送到宋懷豐手裡。

  新官上任三把火,東西送出去,娟娟唯一擔心的是宋懷豐太老實,非要追足證據才肯發落人,到時她要是已經被抬進趙家,就什麼都沒戲唱了。

  因此她不得不做兩手準備,準備讓自己生個惡疾,推遲嫁進趙家的日子。

  幸而發落杜主簿、追究貪污,是早在宋懷青當縣官的時候就打算要辦的,如今塗娟娟為他們補上最後一份證據……

  在娟娟出嫁的前三天,杜家老小全數被捕下獄。

  唉,她是認定自己有機會避開的,沒想到……

  照理說,她姓塗不姓杜,母親尚未在杜老頭的後院排上名號,可是那個殺千刀的呂氏,硬指著她對官兵說:她是老爺的四女兒。

  自己摔在糞坑裡,也見不得別人一身乾淨,要死一起死,指的就是呂氏這種人。

  所以她和塗玉娘也被關在牢裡,和呂氏等女眷擠在狹窄的空間裡。

  不是宋懷豐心腸壞,故意讓她們連手腳都伸展不開,實在是人滿為患,不只杜家,還有好幾個犯官的家屬也紛紛被關進來,當中包括她差點兒嫁進去的趙家。

  監獄裡潮濕晦暗,到處充斥著黴腐氣息,讓人喘不過氣,偏偏這些女人還不肯消停,可以為了爭一點點躺平的小空間吵鬧不休,還有人從進來就一聲高、一聲低,號哭不停,娟娟心想,就算自己不死于劊子手刀下、不死於細菌感染,也會死於精神崩潰,她不想承認,卻不得不承認,女人真的是很擅長折騰的動物。

  塗玉娘在住進牢房的第三天生病了,一下子發冷、一下子發熱,滿口胡話,有時候在半夜裡嘶叫出聲,有時候哭得滿臉眼淚鼻涕。

  那是原主的娘,雖然娟娟對她不滿意,但終究是霸佔了人家的身子,得到別人若干記憶,心底深處隱隱地對塗玉娘這個母親多少有些感覺,拍拍她的背,哄她再度入睡,目前也只有自己能照顧她了。

  即便塗玉娘已經病成這樣,呂氏依舊對她滿腹不甘,想到她被丈夫偷偷養在外頭十幾年,就忍不住詛咒她幾聲,時不時肚子火氣盛熾,就沖到她身邊踹幾下。人多勢眾,娟娟實在無力阻止呂氏對塗玉娘的暴力相向。

  不過這情形並未維持太久,也許打一個不能還手的女人無法令人感覺興奮,也許牢獄裡面的吃食太差、分量太少,肥胖的呂氏永遠吃不飽,慢慢地,浪費體力的無益之舉次數便減少。

  這兩天塗玉娘的病越發沉重,她已經吞不下東西,只能勉強喝兩口水。

  偶爾清醒,她抱著娟娟不斷道歉,偶爾陷入夢境也喃喃地念著女兒的名字,見她如此,娟娟滿心無奈。

  今晨,呂氏買通獄官,知道今兒個判決就會下來,因此就算食物很少、肚子很餓,也無法阻止她的驚惶不安。

  老爺是逃不掉了,去年朝廷查貪,許多大官被斬首、家產充公,聽說皇上仁慈,饒恕貪官的家眷,所以只要能保住兒子,他們就有機會從頭來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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