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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七


  “那可由不得你,外祖母作壽,爹娘和大哥都說,你非出席不可,到時秦姑娘也會去,你記得好好與人相處。”

  “不要。”

  什麼不要,他可是同爹娘和大哥拍胸脯保證過的。“娘說她想你了,爹罵你說話不算話,說要回去看他,結果一次都沒回……”

  為什麼非逼她?看不出她很生氣、很哀愁、很痛苦嗎?看不出她一點都不想面對秦可雲嗎?大哥到底想要怎樣?要她赤裸裸地站在秦可雲面前,正視自己的愛戀有多滑稽?葉曦惱怒。“靖王府的事與我何干,為什麼我非要去見誰、去熟識誰?”

  梁瑀昊不滿了。“你太沒良心了,爹娘有圖你什麼嗎?當年的事又不是靖王府的錯,即使真相爆出,也沒人拿你當外人,是你口口聲要報恩,是你分析再分析,用一大堆似是而非的道理,爹娘才不得不讓你離開王府,你現在說這個是人話嗎?”

  “對啊,我不是人,我貪婪、我下賤,我是李代桃僵的冒牌貨,我流著葉田氏的骨血,我就是個無可救藥的投機分子。梁瑀昊,你到底有多傻啊,怎會看不出來我攀著你們,就是想追求別人給不起的利益?”

  “不知道我心機重、城府深,我死死巴著王府這棵大樹,就是想麻雀變鳳凰,再度翻身?你但凡有一點點腦袋,麻煩你,離我遠一點!”

  梁瑀昊被嚇到了,曦曦脾氣很好的,從沒有生氣過,怎麼會突然發瘋?是他說錯什麼?梁璟朱一進門就聽見她的怒吼,猛地,心被撕扯。

  他看見她藏在憤怒背後的哀慟,看見張牙舞爪的她,正竭盡全力埋藏著無法宣之於口的自卑,他看見她的心在淌血,看見她不斷往肚子裡吞的眼淚,心疼……他沖進院子,一把拉住葉曦的手腕,將她往外帶。

  §第九章 混進秋狩隊伍

  揚鞭催馬,長風獵獵,衣袂翻卷,在一望無垠的綠野上,強風不斷灌進衣裳。

  “啊——啊——”她不斷放聲大喊,又叫又哭像個瘋子般。

  梁璟朱坐在她身後,任由她發洩,只是他的心像根弦,被她的憤怒哀傷撥弄出酸澀曲調。

  終於聲嘶力竭,終於力氣用盡,乾渴的喉嚨再也發不出聲音,她像灘爛泥,靠進他懷裡。

  他還是沒說話,由著她依靠、由著奔雪帶著他們走到天涯海角。

  午後的陽光漸漸西斜,落到山的那一端,一匹馬、兩個人慢慢往前行。

  “想回大井胡同嗎?”他問。

  “不想。”剛對二哥發一頓莫名其妙的脾氣,她不知道回去後怎麼面對。

  似乎是明白她的顧慮,他安慰道:“不管瑀晟或瑀昊,都不會跟你計較。”

  她知道呀,在哥哥們面前恣意慣了,他們只有包容的分、沒有較真的理,可是她過不去自己這關,在他懷裡窩著,窩得又深又緊,她想要逃避。

  梁璟朱歎道:“《玉玦盟》第三章,人的一生中有太多得不到的東西,如果用憤怒哀傷去應付『得不到』,無法得到解脫。”

  是,真正的解脫是想明白,明白並非所有的好東西都得歸自己所有,多數時候,放手是更好的抉擇。

  可惜在理智和情感衝撞間,她選擇抵死握緊拳頭,現在想想……超白癡。

  “《玉玦盟》第七章,即使傾盡所有努力,不屬於他的人事物終究不會屬於他,劫掠、搶奪,最終只是一場鏡花水月。”

  他在嘲笑她嗎?嘲笑拼盡兩世的努力,最後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?

  “《少年天子》第六章,人的一生就是在不停得到與失去的過程,得到智慧、失去童真,得到財富、失去青春,所有的得到與失去,對於生命都存在著一定程度的意義。”他企圖說服她,失去愛情也帶著某種程度的意義?

  天曉得,她寧可不要這個意義,她只想極力爭取,即使很蠢、即使夠傻,即使到頭來黃粱夢過,什麼都不剩,她還是願意傾盡全力為愛情拼博一場。

  但是……通通都沒有意義了,愛情最基本的要素是兩情相悅,而他從來不曾心悅於她。

  不想說話、不想反駁,她閉上眼睛。

  睡覺是一種很好的修補機制,睡熟,心就不會太痛,也許還會出現一場美夢,將她破碎的心臟拼回去。

  直到她的呼吸沉了,梁璟朱皺緊的眉心才慢慢鬆開,不敢面對現實的傢伙啊……

  不過睡覺很好,沉沉地睡上一場,今夜雨疏風驟、明日雨過天晴,海棠不必依舊,因為春風必會催促另一季美麗。

  念頭幾乎是在她清醒那刻就自動形成了。

  離開吧!她這樣告訴自己。

  愛情沒有對錯,就算錯了又怎樣,愛情本來就是你敢追求、也勇於離開的過程。當愛情來臨,她用盡全力呵護,竭盡所能珍惜所有;當愛情失去,她便坦然接受、努力釋懷。

  她不能為了堅持自己的固執,將兄妹情分消磨殆盡。

  真的盡力了,雖然結局不盡如人意,至少她表白過,至少遺憾淺了。

  天底下有些人是用來相守一生,而有些人……本就是用來錯過的。

  她在說服自我的過程中,慢慢張開眼睛。

  時間已經不早,東方朝瞰移步中天,第一眼,她看見梁璟朱的側臉。

  長得天怒人怨的五官上沒有常見的嘲諷揶揄,只有專注與認真,他拿著最新出版的《大江東去》,靜靜靠在床邊閱讀。

  他守了她一夜。

  葉曦回想馬背上他說過的話,他把她寫的句子全記住了?是天生記憶出眾,還是他一再琢磨記誦?

  “我不知道你是我的忠實粉絲。”嗓子啞了,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可笑。

  但是他沒笑,只是問:“什麼是粉絲?”

  “喜歡舍人、推崇舍人、把舍人的每句話都記在腦海裡的人。”

  梁璟朱輕笑,他沒有否認對她的喜歡。“餓嗎?”

  “這裡是哪裡?”

  “我的莊子,在京城近郊,不大,只有六百多畝地,但種了不少好東西,如果你想、可以出去看看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“先起床吃飯。”

  “好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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