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千尋 > 丫頭富貴命 | 上頁 下頁


  程馥雙微微舉起手中的茶盞。“這是今天的第二杯,要是妾身沒猜錯的話,夏家不打算讓妾身活過今晚。”她輕輕一歎,又道:“夫君就當是憐憫妾身,既然逃不過一死,至少讓妾身當個明白鬼,好教妾身在黃泉路上不恨、不冤。”

  不知道是她的態度太平和、口氣太溫柔,還是她美麗的臉龐散發出的光芒帶著慈悲與寬容,夏宜秋竟似被她說動了,與她對視半晌後,揮退了丫鬟,在梨花木圓凳上坐下,問道:“你想知道什麼?”

  凝睇著她精緻秀美的容顏,他回想起洞房花燭夜,喜帕掀開的那一瞬間,他曾為她心動驚豔,也曾想過要一輩子愛護她、疼惜她,無奈兩人的身分迫使他們無法廝守到老。

  “我想知道,當初夏、程兩家結親,是新皇的意思還是先帝的命令?”程馥雙問。

  大伯父把程家女兒一個個嫁給皇子權貴,為二皇子攏絡朝臣、結黨攀勢,盼甯熙靳登基為帝后,一朝天子一朝臣,程家能夠封侯拜相,榮耀家族。

 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,大伯父機關算盡,卻算掉了程家一門七十六口的性命,更沒料到的是,先帝會在遺詔中大刀闊斧,斬除擁護大皇子、二皇子的四大勢力——馬氏、宋氏、程氏、毛氏。

  是因為終生被外戚箝制,不願子孫遭受同樣的辛苦?還是因為淑妃始終是先帝心中的珍愛,所以先帝才會為了愛情拚盡最後一分力氣,為摯愛鋪造錦繡未來?

  程馥雙猜不透先帝的心思,只是連日來思考,她將過往幾年的大小事逐一串起,串出那麼一點點線索,她猜,五皇子的登基,絕不是臨時起意,而是多年籌劃。

  想來程家幾個姊妹們如今的處境,也與自己相似吧?

  “是先帝。”夏宜秋老實回道。

  她微微勾唇,她猜對了第一步,新皇登基是先帝謀劃出來的結局。

  “換言之,林家、郁家、王家、張家,通通是新帝的棋子,埋在二皇子党身邊,目的是刺探軍情,瓦解勢力?”

  她點名的幾家,都是與程家結親,卻沒有因為京城叛變,淪為階下囚的臣官,包括夏家。

  “是。”他從頭到尾都沒參與政爭,卻還是在回答時感到羞慚,畢竟男人的事與女子無關,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,不該落得如此下場。

  程馥雙在心中暗歎口氣,唉,這就是大伯父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了,還以為掌握住京畿大臣和軍中勢力,此次叛變定能成功,殊不知自己的計劃早在別人囊中。

  她接著又問:“公公的擁戴之功,能讓他的官位再升兩級吧。”

  程馥雙轉而望著窗外寒梅,她回想那年初春嫁與夏宜秋時,她還沾沾自喜,能得此一良人,終生有靠,孰知……不過是假鳳戲凰,夏家無真心,夏宜秋無真意,所有的假像,不過是為著讓她大伯父誤以為夏家樂和程家站在同一邊。

  新婚那年,大伯父頻頻招她回府,問程家待她如何?

  當時她與夏宜秋剛新婚,濃情密意,理所當然為夏家說盡好話,大伯父信了她、信了夏家,於是一步錯步步錯,陷入羅網尚不自知。

  “時勢如此,誰也怨不得誰。”夏宜秋歎道。

  程馥雙點點頭,他這話說得好,時勢如此,是大伯父對權勢野心太大,害得程家滿門抄斬;是父親目光短淺,害己害人;是祖父猜錯帝心選錯邊,以至於……算了,都已經錯了。

  “新皇要讓哪位公主下嫁?是華翎公主嗎?”

  去年明月湖畔相遇,公主數度上門,那目光、那神情,她是女人,自然看得分明。

  夏宜秋猶豫了一下,輕輕點頭。

  “恭喜夫君,夫君不喜仕途,能與公主結緣,也是個好前途。”

  一番對話,從頭到尾,她或許有些哀愁自傷,卻無譏諷,因為她心頭清楚,不管是夏家或程家,都只是皇帝手中的棋子。

  透過皇帝的手,早在若干年前,勝負已定。

  “你恨我,對不?”這個問題問出口後,他才覺得一點意義也沒有,恨如何?不恨又如何?恨與不恨都無法改變兩人的命運。

  “夫君希望妾身怨恨嗎?”她與夏宜秋對視,目光是一貫的溫柔。

  老實說,她曾經怨過,因為她深愛著他,因為他是唯一給過她溫暖的男子,因為她在他身上有過無數幻想,因為她在他身上追求的,是一生一世。

  那一年,她是如此的快活幸福,她曾經立誓,要用自己的一生,締造他的快樂,誰知道……

  枉她在舞臺上自喜自歡,幕落,方才發現,從頭到尾不過是一場虛偽。

  “我不敢妄想……雙兒不恨。”夏宜秋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。

  雙兒?他又喊她雙兒了?在她將死之際?

  “那年夫君待妾身的好,有無真心?”程馥雙不答反問。

  他點頭,真切回道:“我是夏家的異類,從不參與朝堂事,那年我真心喜歡雙兒,我想與雙兒一生一世一雙人,殊不知……”

  “造化弄人?”她苦笑著接下他的話,“夫君,雙兒不恨。”

  她本不是個怨妒之人,祖父常道她善解人意、心地純善,說她像極了她娘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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