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千尋 > 一世瓶安 | 上頁 下頁 |
六十七 |
|
溫梓恒是怎樣的人,她比誰都清楚,他不易動心,一動心就是一輩子。 她這樣問,不過是關心則亂,患得患失。 「我相信。」 「你看。」寧承遠手指某處,章瑜婷目光追逐,在人群中看見章政華。 章政華擠在百姓當中,臉上帶著深刻的落寞,他後悔、埋怨,卻再也無法改變。 他以為道理站在自己這邊,方若君生不出兒子就是失職,身為章家夫人,她自該努力彌補過錯、證明價值。她理所當然該為章家主持中饋,理所當然讓丈夫過得舒適安穩,她的付出換得自己的尊敬,一家和樂融融,多麼美好。 但事情沒有照著他想要的方向進行,柳氏懷孕、兒子降臨,他無視方若君的委屈,他把柳氏早產算在她頭上,瑜兒遭受雷擊……夫妻漸行漸遠。 他不認為自己做錯,身為家主本該為整個家族著想,行事不能偏頗,他做出的每個決定都是正確的,柳氏產子,他必須給她一個交代;瑜兒遭報應,就不該留在府裡拖累章家名譽。可是沒有做錯的他,為什麼變成今天這個樣子? 想到柳氏身上的秘密,以及這陣子遭受的所有打擊,章政華更是咬牙切齒。 日前,再次看到柳氏的兄長柳瑞津,章政華驚訝極了,他瘦成一把骨頭,整個人像被火烤幹似的又黑又皺,四十來歲的他,看上去像七十歲老翁。 柳瑞津又病又傷,不知道還能活多久,他鬧到章政華跟前,說道:「柳嬤嬤為了護住秘密,竟想殺我滅口。」 他決定拼個魚死網破,把柳姨娘的身世秘密給翻出來。 這件事帶給章政華很大的衝擊,他渾渾噩噩回到家裡,一巴掌把柳嬤嬤給搧暈,他是堂堂七品官啊……怎麼可以娶個奸生子為妻? 他想把柳姨娘、柳嬤嬤趕出家門,但更嚴重的事情發生了,讓他無暇顧及她們。 賣糧的周管事黑心,將發黴的陳米摻在新米中賣,百姓吃了米上吐下瀉,一狀告進官府裡,他的七品官帽子被摘掉,連用來撐門面的府邸也必須賣掉,用以償還中毒百姓。章家敗落,田地鋪面全數賣光,一文不名了。 美兒、歡兒年紀大了,娘家無權無錢,連像樣的嫁妝也出不起,只能草草嫁給商戶;不足月的益兒,三天兩頭得延醫看病,他卻連昂貴的藥材也買不起;知道方氏再嫁,母親氣得一病不起……他一無所有了,只能搬到鄉下當個教書匠。 決定住在梅花村時,柳氏大發脾氣,她不想和方氏住得這麼近,但一個奸生女,容她活著已經寬厚,誰會在意她的想法。 住在梅花村是他的私心,他想,就算只能夠遠遠看著若君……也好。 他稱心了,幾次看見若君,每見一次,便覺得她更美更動人,這個女人曾經是他的妻子啊,若君的存在,代表他曾經擁有輝煌時代。 那回,他鼓起勇氣將她攔下。 他試著說起過往,他想喚回她的心,即使明白賜婚聖旨擺在那裡,無從改變,但他還是想要一試,想試試她心中還有沒有自己?就算只是一個微笑、只能以兄妹相稱……都好。 他說:「若君,你越來越美麗。」 她含笑回答,「知道為什麼嗎?因為有人珍惜。」 一句話讓他啞口無言,所以那個又病又弱,憔悴的黃臉婆,是因為……他不懂得珍惜? 章政華看著騎在馬背上的溫梓恒,這回輪到他意氣風發了,要四十歲的男人英姿勃發,掩不住的幸福在他臉龐流淌,章政華好嫉妒。 「想幫章政華嗎?我可以讓他官復原職。」寧承遠問。 瑜婷悶聲道:「不必,他平庸、不敢承擔,這種人當官對百姓無益。」 「至少他不會貪。」 「不是不貪,是沒膽子貪,再說了那時有我娘在,他兜裡有錢,幹麼貪?現在讓他官復原職,可就說不定了。」 「你恨他?」 「不恨,只是將他視為陌路人。」 「他終究是你父親,娘家好,你也能得倚仗。」 「十歲,我需要他的時候,他選擇落井下石,如今我有你,哪還需要倚仗他。」 是啊,她有他,哪還需要倚仗,這話他愛聽。 他笑道:「不怕被批評忘恩負義。」 「我寧可忘恩負義,也不能指點朝廷,後宮干政,多重大的罪名。規矩啊,無規矩不成方圓,咱們都得認真守著。」她擠擠鼻子,說著言不由衷的屁話。 寧承遠呵呵大笑,視規矩若無物的她,竟扯出規矩做大旗,原來規矩這東西,在某些時候挺好用。 攬住她的腰、親親她的額頭,他心情飛揚,原來喜歡這種東西沒有最多,只有更多更多…… *** 梅夫人一看見章瑜婷,立刻笑著把客人全請出喜房。 關上房門,她低聲在方氏耳邊道:「若君,看看是誰來了?」 方氏納悶地掀起喜帕,看見眼前的女兒,驚得手滑,喜帕掉落地面。 「娘……」章瑜婷上前緊抱住母親,話哽在喉頭。 「你怎麼來了,偷跑的?你、你膽子……」她急得連話都說不順了。 「沒有、沒有,是皇上帶我來的。」 「皇上也來了?」她訝然地望著作平民打扮的女兒,忙問:「皇上也像你這副樣兒。」 「是啊。」 「你啊,皇上竟也由得你胡鬧,萬一出事……」 章瑜婷抱著娘親撒嬌,「別擔心,有很多人明裡暗裡保護著,娘,您快看看我吧,不多看兩眼,我又要回去了。」 聽到這句,方氏心軟了,再回宮裡,不知多久才能再見,捧起女兒的臉,想問的話裝滿肚子,但到嘴邊只剩下一句—— 「你過得好嗎?」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