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千尋 > 一世瓶安 | 上頁 下頁
二十七


  「我已經是大人了。」章瑜婷抗議。

  是啊……她沉穩得太像個大人,懂事得讓人忘記她還是個孩子。

  溫梓恒和方氏對視,憐惜章瑜婷之餘,又溫柔笑開,才相處不久,他們已然培養起默契,往往一個眼神就知曉對方心意。

  趁著兩人對望,章瑜婷身子一閃、溜出門去,方氏發現後追出門,早就看不見人影。

  「這孩子……」她輕歎。

  「沒事的,小章魚行事有度,不會招惹麻煩。」

  「怎不會?當初,她不就把麻煩鬧到溫大夫頭上。」想當初拜師鬧的那出,她就想歎氣,這孩子膽兒怎就那麼肥?

  「其實,她對學醫並不感興趣。」也沒有天分,尤其在剛入門那會兒,他想不透這麼驚鈍的孩子,怎就固執地非要學醫,但後來開竅了,背藥經、默醫案,背書的本事比素有神童之稱的老四還強。

  「她是為了我的病才想學醫,我身子恢復後,她學習就不上心了,枉擔了溫大夫弟子的名聲。」

  「小章魚孝順,她一門心思要你過好日子,你別辜負她。」不喜歡學醫,就教教她養生之方吧,反正本就不期待她為人看病。

  「是啊,不能辜負。」她垂眉淺笑,有這樣的女兒,她何其幸運?

  她坐到溫梓恒身旁,幫著挑揀藥材,都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,她們被逐出章府,何嘗不是好事。

  「有件事,得同你說。」溫梓恒突然改變話題。

  「什麼事?」

  「小章魚的三師兄梅鑫,家裡是做生意的。」

  「我知道,梅敘川和他的夫人都是經商的好手,過去我與梅家競爭過也合作過。」

  已經認識了啊……溫梓恒看著方氏,眼中笑意越深。

  方若君與表妹有相似的特質,她們都爽朗、不矯柔做作,也都敏銳細心,她們有大家閨秀的教養,卻沒有大家閨秀的柔弱無主見,許是因為接觸的人多,見識更為廣闊。

  她們之間不同的是,方家要教養出溫良恭儉的女兒,處處予以束縛,而舅父卻寵愛女兒,只想讓她事事順心。

  性格影響處事態度,因此同樣精明的兩人,在丈夫跟前有截然不同的表現,方氏溫順婉柔、以夫為天,再大的委屈也逼自己吞下,而表妹卻是要爬到表妹夫頭上。

  想起方氏的處境,他眼底浮上一抹憐惜。

  「梅鑫的母親是我的表妹,她讓我給你提個醒,章家鋪子一間間換上新掌櫃,那些人做生意沒啥本事、做假賬倒挺厲害。」

  方氏苦笑,「不只章家鋪子,我的嫁妝鋪子也換上新人了吧。」

  溫梓恒沒否認,直接道:「你有什麼打算?」

  「鋪子在婆母手上,我能做什麼打算?」

  「你還想回章家嗎?」溫梓恒問。

  就算風光回去,丈夫心思不在她身上,過的還不是以前憋悶的日子?

  溫梓恒是這麼想的,但這話他不能說,從小受的教養影響她的性格,他覺得好的,她未必認同,他認為不好的,或許她相信那才是身為女子該走的正途。

  回眸望著溫大夫,方氏淡淡一笑,她知道他在想什麼。

  他以為她提和離只是意氣用事?他認為自己依舊堅定遵從三從四德?

  不是了,早在她數著時日等待死亡,早在章政華知道自己中毒卻視而不見時,她後悔不聽瑜兒的話,後悔沒有和離,沒有拋棄自小到大的信念,她害怕極了,害怕自己無法照看女兒長大成人。

  如今既已峰迴路轉、柳暗花明,她為何還要走回頭路?

  「我可以見梅夫人一面嗎?」

  「你要……」

  「我要奪回嫁妝、要把章家鋪子收回,那些都是我用心經營出來的,與章家無關。」瑜兒說得對,她的人生為什麼要讓別人來主宰。

  她雙眸熠熠生輝,緋紅浮上臉龐,健康的她……美得讓人心動。

  溫梓恒心念一動,福王算對了,算對方氏並非懦弱之人。

  他用力點頭,道:「好,我來安排。」

  莊子附近有一座山,不高,除竹筍之外,幾乎沒什麼物產,因此上山的人稀少,但章瑜婷和師父來過幾回,找到不少藥草。

  她特別喜歡往山上跑,因為那彎野溪,她愛把腳泡在溪水裡,愛找一柄長竿垂釣,什麼都不想的悠閒午後,讓她無比喜歡,當然,也因為這裡是她發現玉瓶的地方……

  走上熟悉的小山徑,踩著輕鬆的腳步,想到前幾日她進京賣字畫時又遇見那對乞兒兄弟,但他們搖身一變,成了福王府的人。

  哥哥叫莫延、弟弟叫莫藤,一看見自己,莫延就趕緊拉著莫藤上前感謝救命恩人,但她可不敢承擔這個名頭,他們才是母親的救命恩人,該說感激的人是她。

  只是她推辭不過,兩人請她上館子吃飯,一面吃飯、一面說了福王的故事給她聽。福王是個傳奇人物,他是皇帝的兒子,不知道為啥,兩、三歲時被送出宮——當然,雖然說不知道原因,可聽故事的人都心知肚明,原因不外乎後宮傾軋、權勢鬥爭,福王的親娘肯定是落敗了,才會鬧得母子離散。

  十幾年後福王長大成人,南方北方數十場戰役,讓他立下赫赫軍功,再返京時,他已是說書人口中津津樂道的大英雄。

  這頓飯結束時,她發現莫延額上出現淡淡黑霧,直覺想上前收下,可惜莫延個兒太高,想摸還得往上跳,這下子尷尬了。

  但莫延比她更尷尬,他的荷包被人偷走,他們成了吃白食的,夥計揪住他的衣襟不放。

  她剛賣掉字畫,兜裡有錢,立刻掏錢付清,畢竟他們也是她的恩人,請一頓飯也不算什麼,然而這時她卻發現莫延頭上的黑霧不見了。

  所以他的黴運來自於吃白食?

  她咬牙暗恨錯失機會,誰知胸前玉瓶一陣震動,她詫異了。

  與兄弟倆告別後,她立即尋個角落,拿出玉瓶、往嘴裡一倒,發現真的嘗到了甜味,雖然不多但真的有玉瓶漿。

  於是她又有了新推論,只要助人,就能收穫玉瓶漿。

  這個新推論讓她不必再擔憂收黑霧換自己倒黴的事,於是她幫老婦人提水,把小孩從河裡撈出來,買饅頭贈乞兒……不管大小,只要能幫助人,她都出手。

  玉瓶漿如此慢慢累積,讓她開心,她一路走、一路輕哼小曲兒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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