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千尋 > 藥娘掌家 | 上頁 下頁


  通常越懂事越沒人心疼,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,太乖的孩子頂多只得到一個乖字。

  有想望不敢說出口,深怕旁人為難,別人有渴盼,再委屈也要盡力去滿足,深怕自己不夠好就不被喜歡,這種人受委屈也不敢哭鬧,不懂得自私、不曉得耍賴,這種乖……傻到很欠……人疼。

  瞳瞳抿緊雙唇,面上乖巧,心底卻無比抗拒。

  她的運氣真背!早知如此,當初就狠賭一把,說不定跟了世子爺,更有機會見到哥哥。

  如今,不知天南地北何處歸,誰曉一抹紅豔落誰家?

  她後悔極了,路上逃過兩次,兩次都被抓回來,最後人家乾脆給她灌了藥。所以……她規劃不出「所以」之後的事,如今只且看且走。

  至於她的乖……是被告誡過的,若是不被人買回去當媳婦,就只能等著被賣進青樓,不想伺候一個男人,那便伺候千千百百個男人。

  這話毒辣得狠,卻明明白白地點出她的困境,此時除了乖巧,她別無選擇。

  於是不甘隱著,怨懟藏著,她只盼運氣夠好,碰到一個寬厚男人,讓她有機會圖謀以後。

  「我要這個。」張尋指著瞳瞳。

  聽見張尋這話,李婆子巧笑嫣然。這位小爺真有眼光,這姑娘不只漂亮,還美得有氣質、有內涵、有底韻,怎麼看都像個大家閨秀,也不知是什麼樣的故事,會淪落到她手裡。

  李婆子瞄一眼孟殊,發現他也在看瞳瞳,心念一轉,笑道:「小爺,這位姑娘得賣二十兩銀子。」

  聞言,張尋惱怒。「啥?剛不是說十兩?」

  「爺沒聽仔細,我說的是十兩以上。這位姑娘姓童,出身不凡,能斷文識字、會算賬,就算花二十兩,您也不虧啊!再說了,您看看她這長相,鵝蛋臉、新月眉,容貌嬌美,風姿綽約,要是再好好打扮起來,不是我說大話,宮裡的皇后娘娘都不見得有她漂亮。我開的可是良心價,要不,送到『香袖招』,說不定可以賣上五十兩。」

  張尋搔搔頭,如果能識文斷字,二十兩確實不貴,可他哪來那麼多錢?

  前陣子聽哥的盤算,又買下三畝地,就算把他榨幹榨透,也榨不出這一筆錢。

  一旁聽到香袖招三個字,孟殊擰了濃眉,走到瞳瞳身前。

  那麼長的兩條腿,他的身量讓人有十足的壓迫感,不由自主地,瞳瞳抬起頭,首先入目的是他那把大鬍子,然後是他那汪黑得讓人探不到底的眼睛,他生得高大壯碩,寬肩窄腰,簡單的藍色棉布直裰在身上,身形顯得筆挺勻稱。

  他的眼窩深邃、鼻樑高挺,看不清他覆在大鬍子底下的半張臉,饒是如此,她仍然覺得這個男人英俊得令人窒息。

  他就這樣看著她,沒有動作、沒有聲音,連表情都沒有多兩分,而她竟然……竟然感覺站在他面前很安全?

  就算被他買走,也前程無虞、安全無慮,即使當他的奴婢,她也能順心遂意,謀劃想做的事情……真真是太奇怪的直覺。

  孟殊不想的,但還是做出突兀事兒,他從懷裡掏出一顆糖,剝開糖紙,把糖遞到她嘴邊。

  為什麼?也許是因為……受不了她微皺的眉、下拉的唇,受不了她不說話,委屈填滿了她的眼。

  她是個傻女孩,像好友信裡提及的小丫頭那般傻氣。

  於是他決定,不管她乖不乖,都要把糖給遞上,讓她嘴甜心甜,不再教委屈掛滿眼。

  她對他有莫名的第六感,他對她也有無法解釋的直覺,於是孟殊問:「你願意跟著我嗎?」

  她反問:「你是個講道理的男人嗎?」

  他回答,「我是。」

  她又問:「如果我能攢到二十兩銀子,可以為自己贖身嗎?」

  她問得很真誠,沒想話一出口,孟殊身後的弟兄們全哈哈大笑起來。

  這裡不是京城富裕之地,別說一個弱女子,就是他們這票大男人,手裡侍弄幾畝田,再加上運氣好連年風調雨順、穀物大豐收,想攢個二十兩銀子,也得耗上好幾年。

  到時候……憑老大的「本事」,說不定孩子都生下好幾個,人老珠黃了,不巴著老大,還想要贖身?

  所有人都在笑,但孟殊把笑咬在齒縫間,不外露。

  是,他也覺得可笑,但傻女孩的認真,讓他不由自主的認真起來。

  「可以。」他回答。

  一笑,鬆開憋緊的氣,她說:「好,我願意跟著你。」

  孟殊付錢拿走身契,大大的掌心裹住她小小的拳頭,特意配合她的速度慢慢地往前行,每回興致起,他回頭,給她剝顆糖吃。

  她其實並不愛吃糖,更不愛哭,但咽下肚的糖卻教她心漲得厲害。

  孤獨太久的人,有人遞出一點溫柔,她的反應往往不是高興,而是惶恐。

  擔心這只是錯覺,害怕受之有愧,便急忙想做點什麼來證明自己值得被這般對待,卻又怕對方只是逢場作戲,自己一個不小心,卻入戲太深。

  她已經孤獨太久了,擔心分辨不出是戲劇或真實,於是她盯著他的臉,試圖弄清楚。

  「為什麼這樣看我?」他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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