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千尋 > 犀利棄妃 | 上頁 下頁 |
四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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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說對了,他恨她!恨她讓他晚了儇熙一步,以至於楠楠愛上儇熙;他恨她沒把楠楠牢牢關在王府裡,讓她有機離開自己;他恨她的手段和嫉妒——他把所有的罪通通歸咎到陸茵雅身上,仿佛這樣才能顯得自己沒有那麼糟糕,顯得他並沒有輸儇熙太多——他不願意承認被儇熙比下去,不願意承認喜歡的女子只對儇熙一心三思,不願意承認就算他早了三、五十步,也得不到楠楠的感情。 他痛恨自己敗得一塌糊塗,不認輸的龍壢熙以為把錯誤歸到陸茵雅頭上,就可以減輕對自己的厭惡。 真是厚道呵,龍壢熙。他譏諷地露出一抹嘲笑。 我傻傻望著你,眼睛一瞬不瞬,心底反反復覆著同樣一句,這男人,我喜歡、我愛、我要! 他想起童年時的陸茵雅,小小的身子擋在他身前,她的個頭才到他胸口,可那樣趾高氣揚地展開雙臂,對宮裡的老太監大吼——“呵,這宮裡現在全由太監作主啦,奴才竟然敢爬到主子頭上,對主子大吼大叫,這算什麼?是不是宦官亂政,我得回去問問爹爹,報上名來,你叫什麼?”他很想笑,這種事和宦官亂政根本扯不到一塊兒。 可她的氣勢就讓人矮上一截,那個太監僕地伏在她跟前陪笑臉。“小姑奶奶,您就大人大量饒了我,往後奴才再不敢僭越。” “那最好,要是讓我再撞上一回,我就去告訴皇太后,這後宮得整頓整頓,免得奴才一個個把自己當皇帝,連皇子都看不在眼裡。”她把人嚇跑了,才拉起他的手說:“不管旁人看不看重你,你都得看重自己,今日他們敢欺淩你,定是見你母妃護不了你,不怕,端起皇子的架子,誰敢對你大聲說話,就像方才我那樣兒,把他們嚇跑,日後他們就會長點眼色,知道你是個不受氣的主子。”那時,她粉嫩嫩的臉頰因為生氣,染出一抹紅暈,小臉紼紅、神情天真,晶亮晶亮的雙眸帶著嬌憨,好像天底下的事都不足為懼。 可憐呵,昔時橫波目,今做流淚泉,不信妾腸斷,歸來看取明鏡前。 他的心臟劇烈收縮,手腳像被誰牽了線頭,一步步被支配著走往窗前,一陣風襲來,忍不住地,他打個寒顫,這才發現衣衫早已濕透。 仰頭,今日天晴,月牙兒端坐在天際,那個夜裡,也有同樣的一輪明月。 那年父皇領著眾皇子出宮圍獵,陸茵雅與皇奶奶隨行,那個夜裡,她偷了一壹酒找上他們幾個兄弟,一個女孩子家大喇喇地和一群皇子們坐在草地上,說說笑笑,半點不避嫌。 務熙很喜歡茵雅,時不時偷偷瞅著她,惠熙對她開玩笑說:“我向父皇把你討來,給五弟當媳婦兒好不好?” “婚姻大事當由父母作主,怎麼可以自己去討?這話傳出去,人人都要當我沒教養了。”她嘟嘟嘴,道學模樣讓眾人都笑了。 他私底下問她,“不喜歡務熙嗎?我瞧你們處得挺好。” “務熙哥哥是待我挺好的呀,可和哥哥一塊兒——好怪呐。”茵雅紅了臉,柔柔的月光照映在她的臉上,帶出一抹小女子的嬌羞。然後,她擠啊擠啊擠了半天,說:“如果是壢熙哥哥,就不怪。” “為什麼?” “因為一命還一命呀,壢熙哥哥救過我。”當時他聽了仰頭大笑,婚姻怎麼會是一命還一命,可——原來從那個時候起,她便把他收藏入心——她很怕他的,他一直以為她怕他,沒想到那號表情,除了怕,還有另一層意義。 知道皇上賜婚,我樂昏頭了,我端莊地接過聖旨,端莊地接受所有人的賀喜,端莊地走過庭院回到屋裡。待門一鎖上,我就樂得手舞足蹈,不斷轉圈圈、不斷哼著歌兒,不斷地、不斷地對著銅鏡裡的自己說:瞧,沒有萬一吧——他的不甘情願竟然換她一個樂昏頭?當他在籌畫著如何在婚後半年內,迎楠楠為側妃時,她卻是鎖上門、手舞足蹈,不斷地哼著歌兒? 從來,他只為自己著想,他權謀算計、衡量利弊,他每個舉止都有其背後目的,包括父皇的賜婚。他不知道在自己計劃著種種狀況時,她正在度過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。 是諷刺嗎?那麼,是諷刺了她還是他? 賜婚聖旨下達那日,他正在丞相府,只是湊巧,雖然他事先已經知道此事。 陸相爺留飯,茵雅作陪,她難掩滿心歡喜,卻仍然努力維持住端莊儀態,飯後,在相爺的刻意下,令二人獨處。 他還記得那園子裡的紅梅正豔,風吹過,花瓣掉了她滿肩,他凝望著她,她長得的確很美,嬌波流慧,長眉入鬢,似嗔如笑,娉娉婷婷,細柳生姿,媚麗欲絕,如同仙女下凡塵。 她折下一枝紅梅遞給他,笑著說:“有人說燭花雙蕊必有喜事,有人說喜鵲歡啼定是報喜,也有人說花開並蒂,主婚姻。我天天等著,等不來喜鵲、等不到並蒂花,也找下列燭花雙蕊,還以為喜事與我無緣呢。”他沒有說話,只是靜靜地望住她。 她接著說:“今日我才明白,等不來它們無所謂,只要你來了,喜事便來了,壢熙哥哥,我保證,你絕不後悔。”那是極大膽的表白,是大家閨秀不敢出口的話,他還記得,她這不小心洩露的本性讓他很愉快,因為楠楠痛恨爾虞我詐,將來,她是要和楠楠相處的女人,他不允許過多的心計讓楠楠受傷。 於是他淡淡回她一句:“我絕不做令自己後悔的事。”是這句話,讓她誤解他心有所屬吧,誤解傷人,而他傷她,傷得不留餘地。 多傷人呵——還以為愛上了,便是一生一世,沒想到我的愛只是一場誤解,一個回不了頭的錯覺,從此無心愛良夜,任他明月下西樓——她把他不敢想、不敢說的話全講了。 他對楠楠的愛何嘗不是一場誤解,一個回不了頭的錯覺,從此無心愛良夜,任他明月下西樓——無心良夜、月下西樓——那是怎樣的傷痛,他比誰都清楚!龍壢熙,你何其殘忍,己所不欲、硬施於人,而那個人甚至從坐上花轎那刻,便立下誓言:從今日起,陸茵雅只為龍壢熙而活。 他想罵人!她怎麼能為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而活?女人可以笨,但不可以笨得那樣徹底。她怎能對他心感歉疚?怎能只記得她將他的傷口扒開撕裂,卻忘記他日復一日,在她身上烙下新傷痕? 他想把她的笨腦袋搖醒,讓她好好記起,他是怎樣用一群女人來羞辱她,是怎麼刻意看她在女人的戰爭裡精疲力竭,又是怎麼用冷漠來孤立她,教她求助無門。 他更想奔到她面前,怒聲道:你後不後悔嫁了這樣的男人?你要不要把陸茵雅只為龍壢熙而活這句話收回?我給你機會翻盤,把自己的命換回——他臉上的肌肉抽搐著,鼻翼歙動,張了嘴,卻發覺自己半句話都說不出口。 茵雅的信,在他胸口放了一把火,燒得他痛心疾首,他強抑著疼痛,含著說不出的千言萬語,慢慢地、慢慢凝成一道目光,一道名之為悔恨交加的目光。 眼中一熱,他問:“她後悔嗎?”謹言瞅著王爺的背影,好半晌才開口:“王妃的回答是——春蠶到死絲方盡,蠟炬成灰淚始幹。”壢熙雙手緊握成拳,狠狠地敲上窗櫺,他猛地一轉身,怒聲道:“動用宮裡所有的隱衛,救下陸茵雅!”童年時,哥哥總說:心亂時,再沒有比練字更好的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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