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千尋 > 犀利棄妃 | 上頁 下頁
三六


  她再往前走兩步,慢慢地跪了下來,認認真真地磕一個頭,第一次,她這般謹慎、細心地完成這個禮。

  「皇上,這件事,不是壢熙做的。」陸茵雅出聲,屋裡氣氛陡然驟變,不管是皇上、皇太后、皇后、瑜妃、閱熙、壅熙或其他所有的宮女太監,都瞠目結舌、一瞬不瞬地望向她,好像是被誰扼住脖子一般,一口氣提不上來。

  尤其是皇后和壅熙,那眼光,好似她是顆礙眼雞蛋,非要將她吞進去不可,若不是氣氛太凝重,她猜,自己會笑出聲。

  重石壓上眾人心頭,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音,只能偶爾聽見憋不住時喘出來的粗氣。

  生死攸關呵,她到底是走到這一步了——「是嗎?那麼是誰做的。」皇帝問出在場每個人都想問,包括茵雅也想知道答案的一句話。

  一抹無奈浮上心頭,她懂了,為什麼婆婆要對她說:通常,人們承擔的不是命運,而是選擇。

  她做出選擇了,接下來,她必須承擔。

  「回皇上的話,是我做的——」

  第十一章 代罪羔羊

  話出口,覆水難收。

  一種放鬆的感覺漫上心頭,這些日子的擔驚受怕,都隨著這句話流出,消失無蹤,她暗自籲出一口氣,如釋重負。

  而滿屋子的人卻因為她的話,驚得無所適從。

  壅熙的雙眼幾乎要冒出火花,眼看就要成事,竟然冒出個程咬金,壞他多方計劃,他偏頭望向皇后,她臉色深得像古井,看不出一絲波紋。

  陸茵雅就跪在那裡,壅熙明顯的怒不可遏竟讓她湧起一股無以為名的暢快感,她想,她一定真的笑了。

  她垂下頭,接下來該作主的、該決斷的、該選擇的,全不關她的事了,她可以置身事外,再不需牽牽絆絆。

  不知道經過多久,皇上才問出一句:「為什麼?」他的聲音如烙紅的細鐵,自她的肉、她的筋、她的骨一層層穿透,筆直刺入她的心底。

  陸茵雅下意識抬起眼,望向以英明睿智著稱的皇上,他的面色尚稱平和,只不過一雙黑眸卻深如黑潭,教人無法窺探心意。

  真像呵,壢熙也是這樣不發一語,天生的威勢就能逼出人們的心底話,瞬間,她恍若看見壢熙。

  她微微一笑,不是因為已經置生死於度外,而是因為她已做出選擇,最困難的一關已過,接下來的種種狀況之於她,不過是輕而易舉。

  「因為嫉妒、因為恨。」皇上一怔,忍不住蹙起眉。

  皇太后臉上有著驚疑不定,瑜妃臉色蒼白如雪,眼底帶著不可置信。

  陸茵雅微微偏頭望向皇后,端莊秀致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嘴角抿成一道線,略垂的雙瞳,並末把眼光放在她身上,而壅熙雙拳握得死緊,額上爆出一道青筋,很惱恨吧,千般設計、萬般謀略,竟讓她這枚天外飛來的棋子,壞了整個局。

  原來,勝負只是彈指間的事情,一瞬眼,輸贏換人,成敗轉換局面。

  真真想不到是吧,一股遏抑不住的成就感自心底湧了出來,她感受到生命盡數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暢快。

  她望向皇帝,他還在等待她的答案,於是她柔聲開口回話。

  「皇上不知,自我和壢熙成親以來,他從未正眼看待過我,他雖未曾明說,但我比誰都清楚,他想娶的並不是陸茵雅,而是陸茵雅的家世、陸茵雅的背景。」

  「我是何等高傲的女子,自小,父母親悉心教養栽培,不論知識學問、琴棋書畫、歌技舞藝——他們的努力,絕不是要養出一個深閨怨婦。」

  「但我確確實實成了不折不扣的怨婦,一個個無名、無背景,甚至連半個字都不認得的女子進了王府,她們粗俗鄙薄、她們目光狹隘,可這些女子竟得到壢熙的偏寵,這置我的驕傲於何地?」

  「塗詩詩進府之後,我被迫搬出主屋,壢熙的態度讓她確切明白,我不過是有名無實的王妃,不足為懼。於是她日日挑釁,妻妾間明爭暗鬥,我費盡心思依舊無法拉回壢熙的心,我輸了,輸得徹底,然我的自傲自尊卻不容許自己低頭。」

  「直到壢熙略過正妃,決定帶塗詩詩入宮慶賀皇上生辰,我再也忍無可忍,一怒之下,我喂了白虎『雀舌』,買通宮人在皇上的椅墊中擺入『貓眼』,我滿腹妒恨,我要的是壢熙的百口莫辯。」

  這話半真半假,半實半虛,知悉內情的或許會誇她一聲好文采,編得出這樣一番文章,不知道內情的,或許真能唬過。然而,堂上或坐或站的——全是知情人。

  她承認,自己是個糟透了的戲子,沒表情、沒抑揚頓挫,連眼淚都捨不得掉個幾滴,把一齣戲演得這般不盡責。

  可有什麼關係,皇上要的不過是一個代罪羔羊,有人將罪頂了去,壢熙就能不被圈禁,能夠繼續完成他的豐功偉業,而皇上將不會損失一個好兒子,並爭取足夠時間對付韋氏家族,縱觀全域,何樂不為。

  「既要壢熙百口莫辯,怎麼又說了出來?」皇帝沉聲問。

  「後悔了,我沒想到事情鬧得這麼大,又是宗人府、又是圈禁,沒辦法,女人家見識淺,看事不深。」她越演越隨便了,幾聲揶揄後,才發覺自己竟然大膽至斯。

  皇帝怔愣,驚訝神色自眼中一閃而過,他沒想到有人敢用這等口氣同自己說話。

  陸茵雅才管不著,反正命都要不保了,哪裡管得了他是皇天還是後土,是真龍天子還是平民百姓,十幾年來受的教養在這刻盡皆拋卻,她感受到從來沒有過的愜意,原來呵——自尋死路也有這等好處。

  皇上猛地起身,雙手負在後背。「隨朕過來。」她揉揉跪得發麻的雙腿,一瘸一瘸地跟在皇上身後離去,她忘了向皇太后施禮,忘記在這種地方應該謹慎恭敬,也忘了滿屋子的靜默是自己造就出來的效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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