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千尋 > 犀利棄妃 | 上頁 下頁
一三


  大紅,天底下女人都想要的顏色,她已穿在身上二十幾年,卻越穿越沉重,可再重,為家族、為自身,她都不能脫下,這是宮中女子的宿命。

  “皇后娘娘,九皇子到。”身邊的宮裝女子在她耳邊輕聲提醒。

  皇后偏頭望她一眼,明瞭地點點頭,起身離座、走往門邊。

  東暖閣大門被推開,一方陽光傾灑在她身上,深吸一口後宮之中充滿權力鬥爭的空氣,擰柳眉,她戴起威儀端莊的面具。

  走進正廳,一個頎長的身影背對她站立,那是九皇子壅熙,先太子儇熙離世後,她依從父伯之命,一手扶植起來的皇子。

  聽見腳步聲,壅熙迅速轉身,在視線接觸到皇后同時,屈身問安。

  皇后望他一眼,三角眼、倒斜眉,小鼻子、小嘴巴,沒有半分皇家氣度,微蹙眉,她不喜歡壅熙,這孩子和他母親長得太像,一臉的刻薄歹毒、無福之相,偏偏呵,他是韋氏一族的最後希望。

  壅熙的親生母親雲嬪出自韋氏旁支,進了宮卻不為皇上喜愛,自小到大,他們母子倆在後宮,一路遭人嘲笑踐踏,別說那些年紀大的太監宮女,便是那些新進宮的年輕的宮嬪,也敢當面取笑他。

  他在旁人的欺壓下長大,沒學到忍耐內斂,卻學會嫉妒尖酸和滿腹心機,他時刻在暗處尋人痛處,以便在最佳的時機點踢上一腳,讓人防不勝防。

  直到儇熙死去,她的眼光才落到壅熙頭上,再不濟,他身子裡終是流著韋家人的血。

  然而面對壅熙,她還是忍不住想起儇熙,兩人相較,簡直是雲泥之別。

  儇熙那孩子英氣勃勃、豐神俊朗,聰明才智皆屬上乘,她花十幾年苦心栽培、嚴格教養,讓他成為所有皇子中最拔尖、最不可取代的。

  誰知,人算敵不過天算,上蒼早早收了他,留下她滿腹遺憾。

  儇熙不是她的親生兒子,他的母親是她身邊的宮女,仗著面貌姣美,不甘供人驅使,想盡辦法引得皇帝青睞,懷下龍子。

  在後宮,有野心非壞事,但心存歹意,就不能容了。

  那宮女為保自己腹中皇子地位,竟下藥打掉她腹中胎兒,導致她終生無法生育,她苦、她恨,可事已至此,能怎麼鬧?難不成要把自己鬧成瘋婦,被迫成為廢後,退守長門冷宮?

  不,她只能咬牙忍下。

  幸而上蒼有眼,宮女生產那夜大出血,太醫到時已經藥石罔效,她順理成章收下儇熙,為自己所養,她心知有人在背後暗道,是她除去宮女、奪人兒子,她不屑解釋,反正正紅在身,死的不過是區區一名宮女,誰能奈她何。

  她曾經想過,自己會變成現在這樣寡情狠心的女子,儇熙的母親是否居功厥偉?

  壅熙喜孜孜地走近皇后身旁,湊近她耳邊道:“母后,兒臣已經探聽到,大皇兄將送長壽酒和一對白虎給父皇當壽禮,有酒好成事,只要在酒裡做點手腳,還怕栽不了贓。”皇后暗歎,這樣的人才、這般的胸襟和心思,如何能成大事?與他相比,儇熙遠勝他太多,可憐韋氏,再無後起新秀。

  “別妄動,壽辰上吃的喝的檢查甚嚴,即使你順利買通關節,你都能想到在酒中動手腳,壢熙豈會料想不到?”

  “意思是,他必定派人嚴密看查?”他反口問。

  皇后冷然一笑,這樣明顯的事還需人教?要拱這樣的人坐上東宮太子之位,得愁煞她多少白髮?

  再看他一眼,她走近桌前,緩身坐下,宮女為她斟來新茶。

  茶苦而寒,陰中之陰,最能降火,火為百病,火降則上清,只是它能消得了她心底長期鬱火?

  “近來,書念得怎樣?”她放下茶盞,耐下性子問。

  “兒臣、兒臣很用一番、心思。”見他結巴,她不想問了,這孩子腦袋不如儇熙,連壢熙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,成天不思上進,只想著耍心機,和他那個娘一模一樣,拱了他,榮耀了韋氏,那麼大燕呢?是否會因之衰敗滅亡?

  看來光是扶持壅熙不夠,還得為他挑選一班能用的良臣做後盾。

  挑選誰呢?韋氏家族中,人人都有官做,可真正有學問、出色的,挑不出一兩個——丞相陸明衛?他是個赤膽忠肝的老臣,手下有許多才幹人物,便是他的幾個孩子也都是優秀卓越的。

  壢熙雖娶他女兒陸茵雅為妻,但兩人相處得很不好,聽說壢熙還把陸茵雅趕出主屋,移居偏僻院落——這樣子的話,壢熙和陸明衛之間,多少存在心結吧。

  倘若能藉著聯姻,讓他轉而襄助壅熙——只是呵,謀事容易斷事難,能在緊急時刻下決斷才是有能力的人,倘若一個能力不足、無法用人的主子,貿然為他招來一批謀臣幕賓,他定是將一應事務交給臣子去做,自己不思進取,那麼,無異於是將白兔扔進豺狼虎豹群裡。

  難呵——這樣的資質、這樣的胸襟,她要怎地謀劃才能對得韋氏族人、也對得起天下百姓?

  “母后怎不說話,生兒臣的氣嗎?”壅熙戰戰兢兢地望向皇后。

  “你不小了,再不好好學習治國經綸,將來一旦登上大位,如何服眾?那些朝臣一個比一個精明幹練,難道你想當阿斗,教人遺笑千年?”皇后的語氣淡淡的,聽不出關心還是責備。

  壅熙心一凜,咬住牙根,眉頭一緊,急道:“王師父說我的弓箭射得不錯。”

  “不過是雕蟲小技、匹夫之勇,即便你練成絕世武功,難不成你想靠弓箭奪天下?”她嘴角噙起冷諷,堵得他無語。

  見他猥瑣平庸的模樣,心底忍不住再歎。“無論如何,此番皇上辦壽辰,你千萬別輕舉妄動,好好耐心等著,終有一日,本宮自會讓你得償所願。”這是她對父兄的承諾,她會辦到的。

  “是,母后。”壅熙低頭,一雙陰鷙的眼睛死盯著地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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