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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四


  隨平張口結舌,看看兩人,最後頹然地坐到木槿身邊。身為奴才不可以不忠,但看著小姑娘赴死,這種事不義。

  “說吧。”燕曆鈞道。

  “我聽見你罵冉莘的話了,全是無的放矢,全是沒有良心的蠢話!”

  “是嗎?哪一句?”

  “全部全部全部的每一句!冉莘被迫自盡的時候,你在哪裡?冉莘懷孕的時候你又在哪裡?你以為她沒想過,孩子跟著你會更有前途?你以為她不想為孩子的未來打算?

  “可是她放下自尊到皇子府想見你一面時,哼哈……皇子府的門檻那麼高,她只差沒被打出來啊!師父看不過去,給貴府下人下了點藥,不知道王爺有沒有印象?”

  那是容玥公主下的手?確實有這回事,他記得五年多前曾經有過幾天功夫,滿府奴僕上吐下瀉,他查不出是誰動的手,只不過數日後他們就不藥而愈,便沒追究,原來……她曾來向他求助過?

  “你竟然攻擊她的工作?你以為她喜歡縫屍體嗎?你知不知道,剛學這門手藝的時候,她連續吐了好幾個月,差點連肚子裡的點點都吐出來。

  “她瘦得像皮包骨,整個人看起來像只青蛙,除了肚子之外,其他地方都瘦到嚇人,可是再痛苦,她都得堅持下去。為什麼?因為就算醫術學得再好,她都無法和男人搶工作,沒有工作就不能賺錢,難道點點吸空氣就能夠長大嗎?

  “你責駡冉虁不肯讓點點喊一聲娘,大爺,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戶帖?知不知道沒有丈夫卻生下子的女人,別說發家立業,光要賃一間房子定居都不會有人願意把房子租給你,更別說出門謀生,光是口水都能把她給淹死。

  “點點跟我們姓,兩個姑姑、一個小侄女。雖然辛苦,至少還能得到別的同情而非輕視,我們只求立足,可看在你眼裡,竟然成了自私?難道你更希望點點走到哪裡,都被人嘲笑她是雜種?”

  “誰敢?”

  “在你面前確實不敢,但你不在的時候呢?人人都敢!女人在這世上本就活得艱難,我們不自救,難不成還能奢求旁人救?

  “你痛恨冉莘隱瞞事實,她能不瞞嗎?點點不過是個女娃兒,又不能傳宗接代、繼承父業,並不是每個男人都會想要的,何必把事情掀開,讓你難堪、讓點點失望。對點點來說,一個不存在的父親,比一個不要她的父親來得溫暖。

  “好,就算你肯認下點點,你想當個好父親,可是沒娘的孩子像根草,你敢保證未來的妻子會善待點點?不會在背著你的時候欺負她、虐待她,不會為了賢名養廢她、捧殺她?

  “依我看,點點跟在我們身邊都比跟著王爺好,至少我們會全心全意疼愛她、教養她,讓她自信滿滿的長大。

  “你知不知道自己最可惡的話是什麼?你竟然敢嘲笑冉莘不是清白身。請問,她的清白是被誰奪走的?難道她是因為生性淫蕩而失去清白?錯!她是因為皇家齷齪,害了她的清白。至於你說冉莘有喜歡的男人……”

  木槿哼哼兩聲,“欲加之罪,何患無詞?我在她身邊六年都不曉得的事,你居然就知道了?燕曆鈞,你真的很殘酷,但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對的,確實,不管冉莘再美再好,都沒有男人敢娶個縫屍體的女人,因為早在她選擇這門技藝的同時,就沒想過再嫁這回事。”

  木槿洋洋灑灑一大篇,每個字都像針似的,刺著他的脊樑骨。

 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多過分,可是……他真的無法控制憤怒啊,在她說要把點點給他那一刻,在她要求他善待點點那一刻,她擺明是不要他了嘛,擺明不準備和他一起看著點點長大。

  他無法忍受,只能生氣跳腳,只能瘋狂發洩,他……又欺負她了……

  “沒人敢娶,我娶。”燕曆鈞說。

  木槿斜眼看他,“你是高高在上的肅莊王,是大燕朝最偉大的將軍,你的爹是皇帝、你的娘叫做皇后,難道他們不會為你安排一門好親事?不管娘家背景如何,肅莊王妃至少會是個清高、貞潔、無懈可擊的好女人來擔任,連你這個作俑者都看不起失去貞潔的冉莘,她能是他們想要的媳婦人選嗎?

  “冉莘再天真也知道自己的輕重,即使是梅相爺的女兒,遭匪人擄走,即使只是虛驚一場,皇帝再同情她,最大的讓步也不過是讓她以侍妾的身分進王府。那冉莘呢?頂多也給她個通房身分吧,誠如你所說的,用四面牆關她一生。可她又不是養不活自己,何必讓自己過得這般憋屈?

  “這還是最好的假設,萬一你的王妃是個器量狹小的呢?冉莘可不擅長宅鬥。萬一皇帝想要顧全皇家顏面,想去母留子,保住點點的名譽呢?會不會當年的七尺白緩沒死成,如今卻要一鴆酒,再把由莘送上黃泉路。”

  “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。”燕曆鈞說得斬釘截鐵。

  木槿抬高下巴冷笑。“如果你真這麼有本事,六年前就不會讓那件事發生。”

  一支箭直直地射入他的心,木槿夠狠,和他對待冉莘一樣狠!咬牙,他跳下馬車。

  隨平恨恨地瞪了木槿一眼。“你發洩了、高興了,有沒有想過冉莘姑娘怎麼辦?”

  跳下馬車,他連穴道都不給她點了。

  “你要去哪裡?”木槿拽住他、

  “去救冉莘姑娘,在爺把她大卸八塊之前。”隨平沒好氣地回答。

  §第十五章 承諾一輩子

  冉莘病了,自從開始習醫之後,她再沒生過病,但現在她的腦袋昏昏沉沉、恍恍惚惚,身子像棉絮似的,輕飄飄、軟綿綿。

  頭這樣昏沉,心還是委屈得緊,眼淚滑過臉頰,她的憋屈無處可說。一直是這樣的,她的委屈從來都沒有人可以訴說。

  她喜歡的男人討厭她,她想,也許長大就會好了,沒想到皇上要把她嫁給另一個,她害怕表面溫和實則對誰都疏離、對誰都戴著面具的大皇子,可是父親那樣的歡天喜地,繼母嫉妒到不行,隨著婚禮越來越迫近,她每天都有想逃的欲望。

  她上京了,在驛站的深夜裡,她身子很熱、頭很昏,她想,自己一定是生病了,在蒙朦朧朧間,她看見他向自己靠近,一時間她狂喜不已。

  不是大皇子?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樣熱情,但她很快樂、很雀躍、很歡喜,她願意把自己交給他,願意和他一起沉淪……夜深人未靜,她想霸住他,用盡所有的力氣。

  誰曉得天亮了,太陽升起,她卻墜入地獄,她看見他眼底的憎惡與自恨,看見他的後悔與怒氣……她猛然想起,他是那樣的討厭她……往後,只怕會更恨吧?

  讓她害怕的不是未來即將面對的險境,而是他的痛恨,他肯定恨死她了,肯定想要永遠都別看見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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