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千尋 > 偷生桃花種 | 上頁 下頁 |
六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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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話那頭是蔣譽,他口氣急促,攪亂了她的快樂。「你有沒有看電視新聞?」 「沒有,我沒開電視。」蔣烲又招惹哪個大陸女演員嗎?沒關係,她信任他,她會按捺下心情等他回來,讓他慢慢解釋。 這個媒體蓬勃發展的時代啊,無中生有的事很多呢。 「四川又發生地震,目前死傷好幾十人。」他頓了頓,「新聞上說有一組拍攝人馬,連同車子被覆蓋在土石之下。」 「那是、是蔣烲他們嗎?」瞬地,她哽咽。 不可以,他們千辛萬苦才走到今天,他們好不容易才水到渠成的,不可以,這種天災不可以出現,不可以打散他們,不可以……她滿腦子慌,慌得頭痛、慌得心亂。 「不知道,我打手機沒人接,公司那裡聯絡了全體成員,都沒有人開機,打電話進去四川,根本打不通。」 「會不會你記錯電話號碼了?我馬上打給他,他會接,一定會接!」 「沂婕,你先別急,我已經安排人訂機票,我們馬上去接你,我爸媽會過去照顧楚楚、漢漢,你先整理一些隨身行李……」 手機收線後,詹沂婕傻傻的沖進房間,隨手抓個大包包,丟衣服、丟護照,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收了什麼東西。 她好不安,拿起手機,她狂打猛撥,打了幾十通,每次都進入語音信箱。 摔倒在地毯上,她蒙住頭臉,放聲大哭。 轎車上,司機穩穩地握住方向盤,蔣譽和詹沂婕坐在後座,前座是蔣昊,他冰冰的臉望著窗外飛逝的街景。 「他說,他老是覺得再也看不見我……那是預感啊,當時,就應該把他留下,不要讓他離開……我怎麼這麼後知後覺?天,我記得,我有說,這個地震,那裡失去很多條生命,冤的、恨的、不平的魂魄悠蕩……他到底有沒有把我給他的護身符戴好……」詹沂婕對自己說話,每句都是埋怨。 「我怎麼這麼笨,我有預感的,說什麼都不該讓他走掉……」她沒哭,但臉上的無助與哀戚讓人不忍。 蔣譽伸手,攬住她,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。 「他會沒事的吧,對不對?是有驚無險……對,是有驚無險,不然我的預感那麼靈,眼皮肯定會跳個不停,可是沒有啊,我的眼皮很平靜…… 「沒事啊,對,沒事最好,以後他出國沒把我拴在褲腰上,我就不讓他去……就讓媒體罵我兇悍、強權好了,反正我當女強人當慣了啊……」 她的聲音哽咽,但淚水還在硬撐,硬是在眼眶裡面繞圈圈,不肯突圍。 「我當定他的護身符了,我要讓他貼身收藏,他不能丟下我……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改造成專情男人,好不容易才讓他的拉鍊鈕扣變成蝴蝶結,我還沒有吃遍世界各地的美味糖果,他不能當不負責任的男人……」 車裡,從頭到尾都是她的自言自語,沒人捨得阻止,只好放任她說啊說,說著連自己都組織不起來的字句。 「他說如果我們不問付出,會讓愛情看得更清楚,我終於看清楚他的愛情,怎會轉眼就不見了?他真是虧大了,我才要開始對他回饋,他居然就手放開……如果手放開真是最後的溫柔,那我不要他的溫柔。」 終於,淚水垮臺,在她裙間暈出一個黑色點點。有了先鋒敢死隊,她的淚水成群結隊,顆顆串串,紛紛跌落。 「都是我的錯,我為什麼不早點接受他,為什麼要讓恐懼主宰我的心,為什麼讓他那麼累,為什麼我沒有冒險精神?外遇就外遇啊,就算失敗,至少……嘗試過了呀……」 她終於大哭,把臉埋進蔣譽懷裡。 「他會沒事的,這小子是九命怪貓,小時候畢業旅行出車禍,全車小孩重傷輕傷哀哀叫,他連一塊皮都沒有磨破;前年拍片場發生火災,很多人都嗆傷了,就他沒事,片子還因此引起注意,大賣:還有……禽流感,你記得吧?那年香港禽流感鬧得很凶,那個小於就待在那裡拍片,別說禽流感,就是噴嚏也沒打上半個……」蔣譽急著向她保證。 「如果有事呢?如果他被壓在大石頭下面呢?如果他痛得呻吟,救難人員卻沒有發現他呢?他那麼風流、他那麼愛朋友,他是註定要被人群包圍的男人,這樣子孤獨離去,一定很恐懼。」 想像的畫面駭到她,那些電視新聞裡面的場景一幕幕出現,哭號的人們、淒冷的雨水,死城般、孤寂的空間,她的阿烲在那裡……怎麼辦? 她控制不住淚水,她被死亡狠狠地掐住了心臟,她想失控喊叫、想不顧一切追隨,死就死吧,只要另外一度空間裡面,有一個蔣烲,那個蔣烲願意揚著桃花眉、張起桃花眼,用他的桃花唇對她微笑,對她說:「我愛你,永遠不變。」她還有什麼好怕? 「蔣譽,我還能不能利用你的罪惡感?」她收起眼淚說。 「儘量,我是你的了,你想怎麼利用就怎麼利用。」 他們都沒發現自己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話,話亂是因為心亂。 「我要進災區,如果我也回不來,你和跳跳認養楚楚、漢漢好不好?」 他瞪她。她居然在這當頭交代遺言?她在盤算什麼啊? 念頭一閃,他記得阿烲說過,沂婕老是什麼話都不說,只在心底暗地計劃,然後做出讓人難以預料的大事。 不行,他要是再把她顧丟了,阿烲做鬼都不會饒過他。 他才要大罵一通,把詹沂婕罵醒,但蔣昊比他先一步開口—— 「沒有人可以代替你,孩子是你生的,你有責任把他們帶大。如果楚楚、漢漢真的失去他們的爸爸,你要做的是承擔,是把阿烲來不及做到的,加倍補償在他們身上,而不是逃避。」 為什麼這個時候了,他們還要要求她?因為她是女強人、她就該面面俱到、不能逃避?憑什麼大家都認定她夠堅強,沒有退縮權利? 知不知道,她好累,偶爾她也想當個小女人,想要有人可以依靠,偶爾她也想逃避責任…… 她無助地望向蔣譽,期待他挺身而出,因為他虧欠他們的愛情。 蔣譽不語,只是默默地摟住她,默默地支持她。 機場到了,蔣譽拉她下車,蔣昊在前面開路,他們用跑的、用沖的,三個人奔進機場大廳。 她的心在狂跳,急促的呼吸讓她幾乎快窒息,蔣烲兩個字填滿她每一條思緒,她不要失去他、她要待在有他的地方,她願意付出所有代價,只求上蒼不要讓她失去他。 她不斷在心底對蔣烲喊話—— 蔣烲……求求你,不要讓我們情深緣淺,不要讓我們的努力變成笑話空言,求求你活著,求求你存在…… 忽地,一陣風吹過,撩起詹沂婕的發梢,不知道為什麼,一個莫名的念頭讓她緩緩側過臉,目光追逐著氣流方向。 「沂婕?」蔣譽看著忽然停下腳步的她。 她搖頭下語,閉上眼睛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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