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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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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,也不能算是壞消息啦,應該算是預料中的事吧,那個文醫師居然有個當立委的哥哥,不管是哪個年代,當官的最大,所以繞了一圈之後,他又回到原醫院、坐回原位。 至於我這個沒背景、沒優勢的可憐小護士,拿到三個月的資遣費,從此跟阿長以及姊妹們說再見。 敢怒不敢言又怎樣?這年頭,有錢的是老大。 離開醫院要去哪裡呢?我這麼有名,不知道哪間醫院肯收容我,我想過到診所上班,又覺得大材小用,叫我這種進開刀房、摸肝弄血的大牌護士去掛號、打針、量體溫,我真想一頭撞死。 要是你和阿權在就好了,至少有人可以商量。 不過,你和阿權說要替我蓋醫院的事還算不算數?如果算的話,我一定要在醫院門口掛上一個招牌——文色胚和狗不准進入。 怎樣,屌不屌? 這是孫家揚離開臺灣後第一個星期日收到的信。 他相信,符昀會寄同一封給阿權,頂多改個字,把「揚」改成「權」,因為她打字慢、怕手指頭長繭,所以她常常用複製。 他回信,只打了三個字——我很好,這是她的要求。但阿權肯定會洋洋灑灑的給她寄去一大篇建議,說不定還會用電話講上半小時。 出國這件事,只在他和符昀之間造成距離,他相信阿權會把這個距離消弭於無形。 他打開另一封信。 這封信編號第三十七,他用特定磁片把她寄來的信一一編號、儲存。 親愛的阿揚: 我決定回梨山和爸媽種蘋果,找工作讓我很累,我已經厭煩了一個人面對空空的房子,也厭煩坐在咖啡廳裡漫無目的的等待。 你不會出現、我確定;阿權不會出現、我確定。 你們都在人生的路途上努力邁進,只有我一個人停在這裡。 這種停頓的感覺,讓我窒息,所以我決定離開這個霓虹燈閃爍的大城市,離開人間最美麗的抗議天堂。下次再看見有人丟雞蛋,就是從電視裡面看到的,再也不能感受到真槍實彈的刺激。 我去跟光頭伯結賬了,第一次結賬,才發覺我居然吃可樂冰棒吃得這麼凶,你花不少錢吧,謝啦!兄弟。 行李收拾好了,大部分都交給貨運公司運上梨山,爸說要把房子處理掉,錢放在我的名下,所以我跑一趟仲介公司,簽好合約。 喂,知不知道?如果房子賣掉,我就算小富婆了驕欸,雖然錢不夠多、開不了醫院,但省著點花,這輩子大概躺著吃喝還夠用。 遺憾的是,不能再和你約在光頭伯家,不能理所當然對你說,不見不散。很多習慣都得慢慢改了。 怎樣,康以臻被你Fire掉了,選定績聘留用中? 這封信充滿傷感,她絕口不提寂寞,但他知道她被寂寞逼得走投無路了,不然,她不會毅然決然離開生長十幾年的臺北。 孫家揚在拍完電影后回到臺灣,沒有符昀的城市,他也讓寂寞攻個措手不及。 他走一趟光頭伯的店,光頭伯笑眯眯說:「阿揚啊,回來啦,可不可以給光頭伯一張簽名照?我孫女很迷你。」 他讓小方給光頭伯送了一大疊,因為光頭伯說他年紀大,要把店關掉,到兒子、女兒家享清福。他說,自從老伴死掉,他守著這間店,越守越孤獨。 他不懂,人來人往的大都會,怎麼還會有這麼多的寂寞尋得著存在空間? 後來,他依計劃到旗下每家服飾店做宣傳,在美東碰到杜煜權的時候,他逼自己不去問符昀的近況,等巡過一圈,新的片子和音樂專輯又開始籌備。 當一個人投入忙碌中時,很多事情會變得比較容易。 就這樣六年過去,他收了符昀兩千多封信,他每一封都只回三個字,卻每一封都讀過幾十遍。 六年……好長的一段,日子像念珠,一天天滑過,串成周、串成月、串出無止無盡的年歲。 「該結婚了吧!」他問阿權。 阿權笑著回應,「你自己不結婚,幹麼一天到晚管我?」 然後他知道,阿權對符昀的心思從沒改變,並信誓旦旦相信,總有一天,符昀會是他的妻子。 阿權拿到學位後回公司,大刀闊斧的改革,公司呈現一番新氣象,在景氣吃緊的時代裡仍然欣欣向榮、一枝獨秀。他早就說過,阿權是個有能力、有抱負,能帶給所有女人幸福的男人。 但同樣經過六年的歲月洗禮,他對自己不再缺乏自信。 就算他的演藝生命就此結束,他也不會一籌莫展,事實上,他經營的服飾店業績蒸蒸日上,他相信自己不再是空無內容的花瓶,不是導演手下的傀儡戲偶。 社會教給他的,遠遠多於文憑,他的自卑被光陰洗去,歷練讓他對自己充滿信心。 電話響起,他接了電話。 「阿揚,邱導明天請吃飯,去不去?」說話的還是小方,他身邊的工作人員很少變動。 「找個藉口回掉他,順便替我訂明天一大早的飛機,我要回臺灣。」 「為什麼?劇組只休息五天,你不趁機會好好休息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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