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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


  §第四章 重生換舊人

  芍藥不斷搖晃著鬱泱,她終於回神,看一眼濕濕的泥地,所有的僥倖全被晃掉,剛才發生的事一點一滴慢慢回到腦海裡。

  阿松在哭,他哭得聲嘶力竭,好像躺在地上的人是自己的爹娘,還是牡丹提醒他。「你在這裡哭能頂什麼事?快去找人過來,把世子爺抬回去看大夫啊!」

  阿松失了神,卻依著牡丹的話,飛快往前頭院子跑去。

  牡丹的話不僅提醒了阿松,也提醒鬱泱,芍藥不曉得什麼時候跑回去拿了一盞燈,就著微弱的燈光,她抓起譽豐的手為他號脈。

  他的手是冰的,他的胸口早已不見起伏,而他的臉是一片慘白的死灰。

  鬱泱不死心,俯下身,耳朵貼住他的胸腔,她期待能聽見一點點的動靜,即使只有一點點都好,可惜,她的臉被他身上的衣服濡染,涼涼的濕意滲入心,連同她的心也一寸寸冷下。

  他死了……顧譽豐死了,他的身子逐漸僵硬,再過不久身體將會出現斑塊,而她則在成親的第二天變成寡婦,哈!她的運氣怎麼會好到這麼令人髮指?該死!真該死!

  接下來事情會怎麼發展?心胸狹窄的鄒氏會將兒子的死亡遷怒於自己,從此她得開始當起可憐、可悲的籠中鳥?顧伯庭認定她是顧家的煞氣,決定將她關在秋水閣、建個家廟,讓她花一輩子來念經,為顧家祈福?還是過繼一個孩子,逼她當未亡人,用未來的幾十年為顧譽豐守節?

  她的計劃頓時灰飛煙滅,她的人生走入痛苦輪回,隨著他的死翻轉了一切,她處心積慮弄來的和離書成為一張廢紙。

  鬱泱苦笑,忍不住咬牙切齒,她這是攤上什麼楣運,好好的事也能一個轉折,變得無法收拾!

  這個晚上,鬱泱沒睡,牡丹、芍藥也閉不了眼,亂七八糟的念頭不斷在腦袋裡翻攪,因為她們都不知道明天會變成什麼樣兒。

  很冷、非常冷,他知道自己快死了,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。

  就是一場風寒,不是嗎?從小到大,誰不受幾場風寒、不病個幾場,何況是他?

  自從鄒氏進門,他碰上的意外還少了?他曾經從樹上摔下,曾經掉進園中池塘,曾經自疾奔的馬背上跌落,他是個多災多難的孩子,但多少次危險他都挺過來了,沒道理一場風寒就要奪走自己的命啊!

  可是他就要死了,死於一場風寒。

  御醫搖頭、順王皺眉,他們的表情都在告訴他,他馬上要死了。只是,怎麼會?難道真是自己陽壽將盡,小小風寒也會藥石罔效?

  越來越冷,冰寒從骨頭裡透出來,他的五臟六腑像是結了霜似的,凍得他吸不到氣,妻子靠在自己身邊嚶嚶啜泣,然她溫熱的淚水也暖不了自己。

  他其實並不喜歡韋芸香,但她是順王替自己挑選的媳婦,因此再不喜,他還是與她結成夫妻。

  是,他對順王有深厚的歉意,因為父皇自私的情愛,奪走他深愛的結髮妻子,因為父皇至高無上的權勢,他不得不吞下這分恥辱,還得悉心替父皇多方遮掩,這對一個男人而言,多麼痛心而困難。

  所以他對顧伯庭深感歉意。

  但父皇說:「顧伯庭已經得到他要的回饋。」

  他不認為,再大的權勢利益也無法交換愛情。順王曾經告訴他,「這輩子,我只喜歡過一個女人,就是你的母親,我疼愛你、照顧你,並不是因為你的父親是皇上,而是因為你的母親,是我深愛的女子。」

  順王還說,若不是為了告慰祖上在天之靈,這輩子他不會續弦,他曾經打算用自己的一生,來為他建築一個安穩的家。

  那是愛屋及烏,他理解,若不是因為深愛母親、不願意教她為難,哪個男人能夠吞下這奪妻之恨?

  順王也許不夠聰明,也許懦弱,但就算他有一百個缺點,也無法阻止自己對他的歉意。

  他無法像父皇一樣,把一切視為理所當然。

  「夫君,你再堅持一下好嗎?為我,為咱們的孩子,堅持下去好嗎?」韋芸香淚流滿面,握住他冰涼的手,貼在自己微溫的臉龐。

  她也是個不聰明的女人,總是被人拿捏,半點脾氣都沒有,像個泥人兒似的,但她真心敬他、愛他,從嫁給他的第一天就將自己視為天。

  面對她的淚水,檠豐發出一聲長歎,他何嘗不願意堅持下去?

  他才二十三歲,有著大好的前程,他十六歲就考上狀元,他在朝堂上表現亮眼,父皇經常讓他出京辦皇差,沒有人知道他的身分,暗地裡給他下過不少絆子,但他從來沒有一次將差事給搞砸,相反地,他總是辦得令父皇龍心大悅,讓百官群臣無法忽視他的實力。

  他相信自己能夠光耀門楣,能讓龍椅上的父皇知道自己不比他的皇子們遜色,所以他勤奮、他傾全力表現,只是……沒有機會了,他就快要死去。

  噗地,他噴出一口鮮血,血腥氣充塞在嘴裡。

  不舒服,他想漱漱口,把那股子氣味給沖掉,但韋芸香看到他吐血,便慌了心神。

  她放聲大哭,扯著他的手放聲尖叫,「夫君,你別死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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