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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


  「爸爸?穗勍,你來說。」

  「爸爸……」他的拳頭緊了緊,手臂青筋外露。他咬咬上唇,說:「爸爸的胃,醫生說……三個月……」

  三個月?只剩下三個月的生命?胃?胃癌?是這樣嗎?她站不穩、踉蹌幾步。

  所以他鬆口離婚,所以他不要繼續把愛情端到她面前?因為,生命只剩下三個月,他當然要把握時間,安頓一切?所以他要還她自由,要安頓爸媽和孩子,要把公司交代給專業人……

  天呐、天呐,她早知道他的胃不好,怎不催他早一點做徹底檢查;她明知道他壓力大,她還鬧脾氣離家出走,讓他雪上加霜;她明知道,不是她做的菜,他就是吃不多,她幹麼去工作?他都解釋了劉憶婷的事,她幹麼不原諒他,幹麼不乖乖回去、繼續照顧他?

  都是她害的,才讓他在短短半年內,病情加劇;都是她愛耍脾氣,讓他公事家事兩頭燒,才燒壞了他的身體;都是她這個不稱職的妻子,自私地想擁有自己的天空,放任丈夫……

  和穗青一樣,淚水模糊她的視線,她控制不了它們的流速,控制不了自己滿肚子的懊悔,她真的真的希望時間重來一遍,那麼,她願意、真的願意,再次為他將就自己。

  打開病房的門,她看著吊著點滴的他還在賣力工作,他要充份利用最後三個月嗎?他非要把事情做完美才行嗎?都生病的人了,管那些做什麼,錢財不過是身外物,有什麼了不起。

  她一面哭、一面走向他,她抽走他手上的文件,丟到旁邊的桌上。

  「怎麼哭了?」姜殷政問得好心疼。

  那個男人不是說要給她快樂、給她幸福、陪她完成夢想的嗎?怎麼才幾天,他就讓她哭得說不出話。

  他歎氣,拉她坐在自己身邊,可她一坐下馬上投入他懷裡,緊緊地圈住他的腰際。

  捨不得,她的淚水酸蝕他的心,要不是他還在吊點滴,他一定要下床,去把那個周同懷揍個半死。

  「沒事了,我在這裡,不哭。」他輕拍她的背,輕輕順著她的長髮,認真想來,這是他第一次安慰她的淚水,從認識到現在。

  「我有很多話要告訴你。」她哽咽道。

  「好,你不哭,慢慢說,我會認真聽。」

  「我愛你,從很小的時候就愛你,可你不理我,好像我是一隻蒼蠅,我想,你一定很介意我分走爸媽對你的愛。」

  「我沒有,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向一個小女生表達我的歡迎,在爸媽決定收養你之前,我們開過家庭會議,我是投贊成票的。」姜殷政輕笑,沒想到自己總是在她面前表錯情。

  什麼?她坐起身,看他一眼。

  他鄭重地點了頭,表示自己沒有說謊,於是,他惹出她的笑靨。

  但下一刻,她想起他的病情,眼淚滑出眼眶,又哭又笑,大女人在愛情面前仍然幼稚萬分。

  再次抱住他,她不好意思對著他的眼睛說話,只好對著他的胸口說,那裡,有一顆心臟,心臟是仁慈的器官,它會原諒她的愚笨。

  「我暗戀你,暗戀很多年,同學要我傳情書,我氣在肚子裡面卻不好意思拒絕,你的學妹找上門,說她是你的女朋友,我很嫉妒,可又不能說什麼,直到你要我送客,還告訴我以後不要亂放人進門,你不曉得,那天我有多樂。姜殷政,我好愛你。」

  真那麼愛他嗎?他還以為她同意結婚是為了報恩,嘴角向上掀揚,心情好得讓他不介意在門口偷聽的小腦袋。

  「然後呢?」他喜歡她回憶往事。

  「你提議要結婚,我想都不想就立刻答應,那個晚上,我高興得睡不著,我幻想著我們兩個人的婚後生活,幻想我們在床上親親抱抱加翻滾……」

  他輕咳兩聲,因為門外有未成年少年。

  她停下話,坐起身,焦慮問:「我弄痛你了嗎?」

  「沒事,你繼續說、我聽。」

  他拍拍床邊,身子挪了挪,伸出手臂,暗示得很用力,她吸吸鼻子,脫掉鞋子上床,他拉開棉被,把她納入自己懷裡。

  「我說到哪裡?」

  「說到你對我們的……婚姻生活有期望。」

  「對啊,可是幻想一下就破滅,從結婚第一天開始。沒有美美的婚紗、沒有請很多人到五星級飯店大吃大喝,也沒有讓人臉紅心跳的蜜月旅行,登記過後,你就一頭栽入工作。」

  「是我不對,那時候公司正面臨轉型,如果依照爸爸的老方法進行,公司早晚要倒閉,而且那個時候我太年輕,公司裡的元老一直在扯我後腿、使暗招,我不得不全力以赴。」

  「真的嗎,你為什麼不告訴我?要是早點知道,我一定會幫你,不會亂埋怨。」

  「我的錯,我不習慣對別人坦承心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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