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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二


  「你敢做的事,沒道理我不敢做,快去吧。」他拿過她手上的抹布,擰乾,掛在架子上。

  她沒說什麼,他靠近,把洗手液擠在他手心,他笑笑,拉起她的手,慢慢搓出泡泡,細緻的泡泡在他們雙手間緩緩成形,他們越靠越近……一陣風,把廚房窗口的迷迭香香氣刮進來,那是教人安心的味道。

  此刻是這樣親昵呵……他們做過比這個更親昵的事,而且做得讓她很滿意,但這樣淡淡的接觸,卻讓她更加心醉不已。

  這個男人,為了她,認真學習愛情了呢。

  「一直很想問你,為什麼那麼喜歡迷迭香?」她問。

  這個問題壓在她心裡十幾年了。

  他笑開,臉上有隱隱的赭紅色。

  「忘記了嗎?新婚夜,你的朋友送你一盆迷迭香。」

  那個夜晚熱情、激動,從此他把迷迭香當成羽蓁的味道,走到哪裡,都想要。

  她想起來了,原來是那樣,那盆擺在化妝臺上的小草……失笑。

  「霧澇一定不曉得,她對你有這麼大的影響。」

  「影響我的不是她,也不是那盆迷迭香,而是你帶給我的感覺,就像它的味道。」他不知道這種話已經算得上是情話中的高級班了。

  「所以你喜歡的是我,不是迷迭香。」她問得很小聲,但他昕見了。

  「當然,不然房間裡的迷迭香還在,為什麼我仍然失眠得厲害,那是因為你不在。」

  他臉上的赭紅色移到她臉上,低下眉眼,她任由他打開水龍頭,沖去掌心裡的泡泡。再用擦手巾拭去她掌間的水漬,他的動作很輕,像怕把她弄痛了似的。

  垃圾車的音樂響起,他彎下腰,拎起垃圾袋,問:「還有其他垃圾嗎?」

  「哦,我去拿。」

  她回神,慌慌張張跑出廚房,害羞的模樣像青澀的小女孩。

  他笑了,也許這次,她離開他,對他們來說,不算壞事。

  姜殷政走出廚房,她手裡拎著兩袋垃圾,笑著向他邀約,「走吧,我們一起出去倒。」

  「好。」他的心悶不見了,緊蹙的眉頭鬆開,她的邀約讓他心情暢快,他伸出右手,再次把她握緊。

  倒垃圾哪是浪漫的事,但如果很多年後,讓李羽蓁寫回憶錄,也許她會把這件列為人生中最浪漫的事。

  因為他牽著她的手,從出發到回到家門口,都沒有鬆開過,而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出長長長長的……幸福……

  李羽蓁翻著一堆照片,全是聖誕節到英國時拍的,照片裡,穗青笑得很燦爛,彎彎的眉、彎彎的眼、彎彎的嘴角,殷政說,像極了當年的自己……

  原來啊,假如雙親健在、不必寄人籬下,長大後的李羽蓁也會和穗青一樣,自信、快樂洋溢,假設她沒在青澀的十八歲時嫁給殷政,沒有時時刻刻壓抑性情,將就他的好惡,李羽蓁會是個愛笑愛哭愛鬧的女人。

  環境對一個人的改變,何其大。

  看著照片,她笑開,和穗青-樣,有兩道彎彎的眉眼,和彎彎嘴角。

  當中,有好幾張照片是穗青拍的,她鬧著爸爸抱著媽媽、鬧著兩個人的額頭碰在一起,鬧著他們學偶像劇裡的男女主角,深情款款地凝視彼此……羽蓁從當中挑出一張,食指滑過照片,滑過兩人互相注視的眉眼,這張不是穗青的傑作,是穗勍的。

  他趁兩人不注意時,偷偷拍下來,只是淡淡的視線相觸,兩人甚至連手都沒有牽,不像穗青那樣多的刻意擺弄,卻意外地拍出了繾綣。

  「你對爸爸已經沒感情了嗎?你確定要和他離婚?」

  穗勍在參觀大笨鐘的時候,在她耳邊輕輕問出這句。

  她遲疑著,沒有把答案說出口。

  穗勍適時補上一句。「我覺得,爸爸是愛你的,他只是不像某些男人,擅長表白。」

  穗青也問她,「媽媽,你不打算再給爸爸一次機會嗎?還是你決定讓周叔叔當爸爸的情敵?」問話時,她嘴巴翹得老高,她是個心思簡單的女孩,把對周同懷的敵意和對父親的相挺,表達得明明白白。

  除了兩個孩子,公公婆婆也私底下問過她好幾次,她的反應都是笑而不答。

  事實上,在孩予決定跟著她的時候,她就明白,即便對愛情有再多的嚮往,為了孩子,她都不會接受其他男人。

  為什麼?原因一:她的小孩不是一般乖乖牌,他們比誰都有主見,即使穗勍口口聲聲支持她,她仍然心知肚明,他有多崇拜殷政。

  原因二:離婚不困難,名字簽一簽、走一趟法院和戶政事務所就能解決,但感情呢?愛了那麼多年的男人,怎能說放下就放下,何況這個男人在過去的十五年裡,是她的生活重心,而習慣是種很難改變的東西。

  即便她工作、她忙碌,每到中午時分,她就會想著,這個男人會不會挑嘴、會不會寧願餓壞自己的胃,也不將就別人的廚藝;即便她累到想倒頭就睡,閉上眼那刻,還是會想著,有沒有人給他弄宵夜點心?今天晚上,他還會不會失眠?

  既然這樣,何不複合?

  是自私吧,她捨不得現在的生活,她工作、讓自己充滿成就,他幫忙家事、讓家庭氣氛濃厚他們全家出遊,短短兩天,一家人、四顆心,緊密相系。

  複合之後昵?是不是又要變回以前那樣?人人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,假使她同意搬回去……他們是否又得重複同樣的生活模式?

  捨不得啊,捨不得現在的生活,捨不得現在的和樂,捨不得讓李羽蓁再度變成「姜太太」……那種日子,她不願意回味。

  至於周同懷?穗青多慮了,他是朋友、很好的朋友、可以交心的朋友、像霧澇一樣的朋友,她從沒在他身上有過多聯想。門上兩聲敲叩,她知道是誰,是殷政,他剛陪兩個孩子說完話。

  以前的他永遠忙碌著;以前的她,永遠擔心孩子吵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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