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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六


  她抱著他,一次一次很有耐心地對他說:“不怕,我的小乖乖,風雨過去、彩虹出現,從現在起,你有我的愛護,有我全心全的意照顧。”

  說這話的時候,希帆已經筋疲力盡,但是她看見他笑了,小小的嘴角微微一灣,像透了那個吃泡菜餃子的男人。

  生產過程辛苦,撫養他的過程也不輕鬆,他多病多災,經常不明所以地夜哭,她白天忙、夜裡忙,精力透支,卻依然感到幸福。

  是啊,雖然孤獨、雖然失去精神支柱,雖然想起海倫公子胸口依然痛苦,但是她有小憫,一天往她心裡傾倒幾分幸福,她相信自己可以撐過去。

  微笑,深吸一口氣……她突然震驚住!

  一股熟悉的氣味鑽進她的鼻息,這是……是記憶中那個男人身上的味道,那四十幾個從他懷抱裡清醒的早晨,都會聞到的味道。

  久違了,熟悉的茉莉花香。

  希帆猛然坐起身,轉頭四下張望,然後她在桌面上看見一盤滿滿的雪白。

  茉莉花?沒錯,是純白芬芳的茉莉花香!

  是誰?誰在她的桌子上放下一盤芬芳?跳下床,她赤著腳沖到桌邊,再次確定,自己沒有看錯,不是幻想。

  沒錯,就是就是,就是對花花草草不太懂的她所認得少數幾種花卉之一。

  媽媽說它很廉價,往牆角下一栽,就會長滿園牆。

  她很清楚,媽媽是在形容自己,一個堅強的、韌性的中國婦女。

  她說:我希望你們長成高貴的蘭花、高潔的蓮花,不管是哪一種,都不要長成媽媽這種隨處可栽、可見的茉莉。

  那時她在母親眼底看見一抹悲憐,那是對自己命運的不甘。

  母親的表情讓她沉默,如果是現在,她會對母親說:媽媽,您不知道正是您這樣一株隨處可栽可見的茉莉花,傾盡一生的付出,方能造就我們三個兄妹的茁壯,那抹香甜的淡香,是我童年最美麗的味道。

  當了媽媽,方才明白母親是世界上最辛苦、最偉大、最具挑戰性的工作,只是終生無薪、無勞保、無退休金,也沒有假期和升遷,這樣沒有“前途”的工作,才會被誤認為“只要子宮功能尚存的女性”都可以勝任。

  事實上並不是,只有天使般的母親,方能造就滿懷感激的子女。

  現在問題重回腦海裡,是誰把花擺在她的桌面上?

  希帆奔到門邊,一把拉開房門,恰恰遇上正一面在裙角抹去濕水,一面朝她走來的子晨。

  “主子早,我正要上來喊你呢,我已經把菜挑撿好,灶火升起,就等你起鍋。”

  她沒理會子晨的話,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問:“是誰放的?”

  “什麼啊,主子在說什麼?”子晨被問得莫名其妙。

  “我桌上那盤茉莉花是誰放的?”

  “小白花的名字叫做茉莉花嗎?真好聽……”她還想多說個幾句,卻見主子表情不似平常般沉穩平靜,這才連忙回答,“花是我放的呀。”

  “你在哪裡采的?”

  “不是我采的啦,是咱們的新房客江爺采的,他說一大早到外頭溜達,看見有一大叢小白花,味道又香又甜,就采一些回來,我分成兩盤,主子屋子跟江爺屋子各放一盤。”

  “咱們這附近有人栽植茉莉花嗎?”

  “不知道耶,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它,我待會兒去問問江爺好了,看他在哪裡采的,主子喜歡的話,我讓哥哥天天去采一大盤。主子喜歡嗎?”

  喜歡嗎?答案無庸置疑,起初喜歡,是因為它象徵了自己的母親,後來喜歡,是因為在每個清醒的早晨裡,它的香氣和某個溫暖的懷抱結合,之後喜歡,是因為它被封存在自己的記憶裡,被歸類于“親人”那一欄。

  只……媽媽是親人,海倫公子也是親人嗎?

  搖頭後,猶豫須臾她又點頭,是,他當然是親人,他曾經是她的丈夫,是小憫貨真價實的父親,不是親人是什麼?

  雖然可能……他並不願意承認。

  現在的他娶了金枝玉葉,當上駙馬,榮華富貴的日子過得很舒暢吧?

  想起海倫公子,希帆忍不住苦笑。

  以為不會再傷、不會再痛,以為開朗的自己將會歡喜的向前走,不再頻頻回首,沒想到已經五年了,想起他,心仍然在熱火上煎熬。

  不是有人做過數據統計嗎?

  失戀的時間是熱戀的三倍,只要度過那一段期間,慧劍就會跳出來,斬斷所有牽絆人的負面情緒。

  可是,四十六天VS.五年,時間已經夠長、夠久,她怎麼會依然放不下,依然疼痛?

  子晨不明白主子怎會出現這樣的沉重表情?主子一向開朗豁達的呀。

  她的悲傷讓子晨憂心,回握希帆的手,她試著安慰,“主子,你不喜歡茉莉花的話,我馬上拿出去,就算得罪江爺,我也要同他說以後別在外頭帶些有的沒的、亂七八糟東西回來。”

  希帆失笑,子晨弄錯她的意思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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