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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


  媽媽從來不隨口敷衍的認真回答:我想當經理,想賺很多錢,想管很多人,想當領袖。

  回答之後的那聲長歎讓希帆明白這其實是媽媽心裡的遺憾,到後來媽媽只能管理她和姊姊、哥哥,想起來都有點淒涼。

  現在她因為有張刁嘴,所以覺得穿越後的世界裡的食物難以下嚥,反正時間多得很,不必上班,一天突然變得很漫長,在長長的時間裡能做什麼?打電動?看韓劇?逛LV?都不行,於是她拿起鍋鏟,將大把大把的時間消耗在廚房裡。一點一點的回憶、研究媽媽擅長的菜色。

  第一天的鹵豬腳吃在她嘴裡只有五十分,但進了海倫公子的嘴巴卻變得人間美食。而人都是需要鼓勵的,雖然他不會說話,但那驚為天人的表情反應出來的情緒更真實。

  於是下一回的鹵豬腳,立刻進展到八十分,再接下來,希帆都覺得自己可以去萬巒開店了。

  她的廚藝以等比級數的速度在進步。

  也許有點強迫症吧,任何事希帆都要做到最完美的地步才肯放過,所以男人受不了她,而沉默並且跑不到的海倫公子很適合自己,這個想法讓希帆苦笑,但十幾天過去,她突然覺得,也許老天爺的安排真有這層美意。

  端出一大盤熱騰騰的鹹酥雞,香氣遠遠傳播出去,東西還沒熟透,門口已經圍了一堆小孩,他們探頭探腦猛朝屋子裡頭張望。

  這些天下來,村裡的大人小孩全都知道那新搬來的一對夫婦,姜家男人雖然長得不壞,可惜是個殘廢,不過身家應該不少,光看他家娘子出手有多大方就知道。

  至於姜家娘子樣貌好得沒話講,別說村裡,就是城裡要找到她這等相貌人才的,恐怕也找不到。

  而且人美心更美,每次家裡做出什麼好吃的食物,都會讓路過的小孩子去找大家一起來吃。

  前天做的那個芋頭糕,跟村裡的婦人做的完全不一樣,真材實料,刨成絲的芋頭只用一點點的粉和著蒸,咬進嘴裡根本感受不到糕粉的味道,嘴巴裡充斥的全是滿滿的芋頭香氣,最厲害的是上面那層厚厚的香菇筍丁蝦米肉燥,再淋上醬油膏和香菜,他們敢打包票,當皇帝能吃的山珍美食也就是這樣了!

  以前只是村裡的婦人之間送點蔥蒜、雞蛋之類的小東西,現在在嘗過姜家娘子的手藝後,家裡的男人都覺得自家妻子那些小東西送不出手,於是薑家的窗戶上多了幅布簾子,姜家男人有了新拐杖,薑家院子裡多出一窩雞、兩隻鴨和一隻小豬,這幾天大家還商量著要在姜家後院蓋豬舍呢。

  這會兒希帆又對著屋外的小孩子招手,小朋友笑沖進屋裡,熟門熟路地將手中的碗遞上去,她在每個人的碗裡放些炸地瓜、薯條、炸丸、雞塊,一句又一句的“謝謝姜嬸娘”謝得她彎眉眼笑。

  好啦,她已經習慣了,習慣自己從小姐變成嬸娘,本來嘛,結婚就是件眨值的事。

  揮手送走一群小孩,希帆把鹹酥雞端到桌邊,照老規矩遞給璟然一個碗、一雙筷子,一次往他碗裡夾進一樣菜,他吃著,她則觀察他的表情,一天一天,她確定他吃硬不吃軟,他喜歡吃辣、喜歡刺激,對甜食不感興趣,重香甚於鹹,至於色,無所謂,反正他看不見。

  他咬一口去骨的鹹酥雞,她在他臉上看到驚豔,這對她來說很有成就感,以前她不認為喂飽男人是什麼重要的事,現在卻覺得這再重要不過了。

  “喜歡嗎?”

  希帆用問的,璟然自然“聽不見”,但他嘴邊停也停不下來的笑意,讓她跟著揚起眉。

  “古今中外,沒有人可以拒絕鹹酥雞,否則怎麼鬧過回鍋事件、鬧過餿水油事件,鹹酥雞攤位前的人潮依舊不斷?”古今中外這件事,她這個穿越到古代的現代人最有資格說,她笑了兩聲,再說道:“再過幾天,我打算做泡菜水餃,醃那麼多天的泡菜應該可以準備上場,那可比韭菜水餃更有勁兒,我猜你一定會喜歡。而吃水餃最好配酸辣湯……”

  璟然雖然暫時不能說話,但心裡已經講過幾百聲的“我喜歡”了。她做的每一道菜他都喜歡,這些天都不曉得胖了多少,但她的手藝值得他用肥胖去交換。

  他喜歡這樣的生活,這和他過去的日子截然不同,每天都輕鬆愜意、不耍心機,不需要勾心鬥角、處處算計,生活簡單到近乎無趣,卻也有著淡淡的幸福感。

  每天清晨,她總是在他懷裡醒來,似乎是他抱她抱上癮了,也似乎是她在他懷裡找到最舒服的位置,因此就算入睡前兩人背對著彼此,早上清醒時兩人的身軀一定會交纏在一起。

  在心靈契合之前,他們的身體已經為自己找到最契合的對象。

  她很喜歡說話,對小孩子說話、對鄰居說話,當然,更多的是對他說話,她說自己的童年、自己的家庭,也說她交往過的男人。

  後面的話題讓他聽了很生氣,一個女人怎麼可以和那麼多男人過往從密?怎麼可以為別的男人傷心?難道在她那個世界裡,女人不必從小學習婦德?那麼她從小到大念那麼多年書,是在讀什麼?

  這讓他悶了很多天,直到她口中不斷的出現男女平等觀念,也漸漸影響他的思考模式了,他再次提醒自己,她是個口才很好、說服力很強的業務經理,雖然對於什麼業務經理這個詞完全不瞭解,但依然可以知道是個很了不起的職業,只是他也不懂,在她的世界裡,女人為何要抛頭露面的去做男人才做的工作。

  現在因為她那說也說不完的話,讓他對她的世界開始產生想像力。

  起初,他不理解動物不是拿來吃的,為什麼要把它們關在柵欄裡賣票給人看?不懂郎中和戲子明明再低賤不過,為什麼到了他們那裡是人人趨之若鶩的行業?他無法想像女人自己挑丈夫,也無法想像合則聚、不合則散的男女關係,更無法相信那裡的男人責任感薄弱,無法挑起一家子的生計。

  然而許許多多的“無法”與“不理解”,在她的舌燦蓮花間,漸漸轉變。

  他慢慢理解她那個世界的運行規則同時,也理解她穿越的痛苦,她無法像過去那樣自由恣意,她被這裡的世界加諸在女人身上的傳統規矩所拘束,為了符合這個世界的標準、為了融入這裡的人們生活,她必須每天不斷的學習言行舉止、態度觀念、說話口氣……光聽她說,就令人覺得疲憊。

  不只如此,那些以前讓她生活便捷順利的物品全都瞬間消失。

  每當她懷念過去、提及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東西時,他真想看看,可以讓菜肉不腐敗的冰箱長什麼樣子;想知道扭開水龍頭就有源源不絕的清水流出來是什麼感覺;想她嘴裡的電燈,為什麼不需要火就能將夜晚照亮得如白晝;想坐坐那個讓她老是抱怨馬車速度慢又顛簸的捷運,更想用手指滑一滑她愛不釋手的。

  真的能夠一機在手回味無窮?真的能夠靠一個扁扁的小盒子就知道全世界發生什麼事?

  從憤怒、排斥到接納、好奇、想像,這個過程並不長,這也許與她的口才有關係,也許與她的聰明有關。

  沒錯,她比他所能想像的更睿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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