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千尋 > 棄妃秘史 | 上頁 下頁 |
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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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著想著,李萱開心起來,忘記自己身處險境,忘記車隊後頭有一群來者不善的人,正對他們虎視眈眈。 霍地,一個猛力拉扯,馬匹瘋狂飆馳,若不是李廷興反應極快地一把將李萱拉回來,她已經被狠狠甩出車廂外。 咻咻咻!他們聽見車外無數箭雨破空的聲音、聽見箭頭射上車轅聲,也聽見侍衛拔刀,兩軍交戰的鏗鏘聲。 車子依舊瘋狂向前疾駛,沒有戰鼓,李萱的心卻像一面狂亂的鼓,敲打著無序的節奏,咚咚、咚咚咚,一聲急過一聲。 他們在車子裡撞得東倒西歪,下意識,李萱想跳出車外逃生,卻聽見父親大喊一聲:「不可!」 倏地,她腦子一片清明,她懂,的確不可…… 車子裡面坐的是「王爺和二少爺」,她一出馬車,馬上就露餡。 聽隨護的死士回報,敵軍身手矯健、人數眾多,若是發現跟錯了人,他們立刻回頭傳報回京,而王爺那隊人馬尚未入京,別說是半路攔截的,光是候在京城等他們上門的就……不管怎樣,她和爹必須堅持到最後一刻! 李萱死命抓住車框,爹向她伸出手,她用力握住,藉著一陣衝力,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裡。 「乖,別怕,爹在這裡。」 李廷興低聲輕哄。 李萱的心臟幾乎從嘴裡跳出,她緊緊圈住父親的腰,拚命在腦子裡回想那句「死有輕如鴻毛,有重於泰山」,可短短十幾個字,卻是怎麼拼湊都拼不齊,原來在生死面前,人們是這般怯懦無助,即使道理說過千百回,也抵不過一句「螻蟻尚且偷生」的本能。 車子還在狂奔,他們不曉得自己會被帶到哪裡,只是心底一片空茫,片片段段不成章的記憶在腦子裡一幕幕飛掠。 她渾身發抖,牙齒打顫,小臉嚇得雪白如紙,黑漆般的眼睛裡流露出無邊的寒冷,她心頭如針刺一般。 彷佛經歷過一生世,車外侍衛的砍殺聲漸漸轉小,耳邊只餘馬車飛快在官道上奔馳,車輪飛快轉動的聲音。 敵人都死了嗎?抑或是……護著他們的侍衛被敵方盡數殲滅了? 如果是的話,那麼她和爹爹很快就要被揪下馬車,然後對方會明白自己中計,再然後便是……轉身去對付王爺和二少爺? 怎麼辦,他們沒辦法拖延更長的時間了,王爺他們搶在前頭了嗎?他們躲過重重危機進入京城了嗎? 疑問盤在心口,李萱腦子一團淩亂。 突然,震耳的馬匹嘶吼聲襲來,下一刻,馬車加快速度,車輪輾壓過不平的道路,車身劇烈的搖晃,震得他們全身骨頭幾乎散開。 不多久,馬車撞上什麼東西似的,他們被高高甩起,兩人身子飛起來,李廷興緊緊將李萱護在懷裡,砰的重重一聲,李廷興的背撞上車頂又掉下。 他們聽見風在耳邊呼嘯,寒意一寸寸滲進骨頭,死亡離他們這樣接近,他們彷佛看見猙獰的黑白無常來索命…… 在敵軍追殺下,趕車的死士沒有任何選擇,他寧願捨身將馬車趕下山谷,也絕不教敵人識破局面。 終於,他的犧牲欺蒙了敵軍眼睛。 馬車墜穀,最先被拋出去的駕車死士身子形成一道弧線,高高飛起,下一刻撞在堅硬的岩壁上,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肉泥,再然後,車廂數度撞上穀壁,木片紛裂,在無數次猛烈的撞擊後,馬車墜入千百尺深的穀底,再不見蹤影。 隨後趕至的殺手們下馬,他們齊齊行至斷崖邊,由上而下俯瞰深不見底的山谷,臉上拉起一絲殘酷笑意。 領頭的人轉身對眾人說:「走吧,回京向代王交差。」 他們彼此互視、咧嘴一笑,嗜血的雙眼盈滿勝利驕傲,經此一役,他們日後定將拜將封侯,榮華富貴取之不盡。 此時他們仍然不明白,因果輪回、報應不爽,所有的無情算計都將如煙火在空中綻放般,凋落、寂滅,再周密的佈局,終是難逃天網恢恢。 陽光被樹葉篩過,落下點點光影,分明是風光明媚的好天氣,李萱還是覺得心寒透骨。 蜷縮在被子裡,歪著頭,她透過一扇小小的窗子看向屋外。 長長一吐氣,瘦巴巴的手臂環抱住膝蓋,整個人縮成穿山甲,微閉雙眼,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排光暈。 那些她曾經深深眷戀過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,迎接她的是另一場萬劫不復。 父親的溫柔、父親的笑,夜夜將她從夢中驚醒,然後變成一把冰冷殘酷的利刃,傷得她遍體鱗傷。 她不言不語,臉上卻帶著一股無法掩蓋住的悲涼與怨憤。 為什麼?為什麼她要活下來,為什麼她活下來的代價是父親的死亡? 那日,李萱的身子隨著墜落的馬車上下左右猛烈地震盪撞擊,即使被父親用身子緊緊護住,她仍然全身發疼,父親因受痛而發出的悶哼,刺痛著她的耳膜。 馬匹驚恐痛苦的嘶叫聲,車廂在山壁上撞擊的刮磨聲,還有呼呼的風聲,至陰至冷,似是魑魅魍魎的呼吸…… 馬車在瞬間分崩離析,可那瞬間卻長得像一輩子,她感受到父親的骨頭碎裂,那些骨頭穿過父親的肌膚、穿出胸腹、刺破血管,汩汩流出的鮮血不斷噴灑在她的身上、臉上、發間,帶著腥臭、帶著狂亂,帶著教人發瘋的溫熱感,而她的父親……始終沒有鬆開過手,連片刻都不曾。 轟!最後一個碰撞,天地化成一片無底深淵,她像被一隻血盆大口的巨獸吞噬,吞進漫無止境的黑暗。 李萱失去知覺了,惡夢中,恐懼從四面八方扭曲著、猙獰著面容朝她撲來,她拚命逃竄卻怎麼也甩不掉那陣心驚膽顫,她的身體飛速下墜,她的心臟負荷不住。 她想大叫卻發不出聲音,她想哭卻流不出淚水,直到雨水澆下,喚醒她的知覺,她才從一個地獄轉往另一個地獄。 她睜開雙眼,透過木板隙縫間傳來的微光,她看見爹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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