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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


  會試時他身子微恙、腹痛如絞,無法正常發揮,他自認為此科無望,便返家讀書,好為三年後會試做準備。

  他本不想去看榜,但娘一催再催,不得不走這麼一趟,沒想到自己竟吊在榜尾考上了。

  “太好了,這事得快點告訴爹爹,他知道後肯定很高興。”薛晏可是爹爹的得意門生,每回提到師兄,爹爹都會撚著鬍鬚樂上一回。

  “先生的身體如何?”

  “好多了,大夫說繼續服藥,兩個月之內能夠痊癒。”

  之後就是調養的問題了,爹爹辛苦不得,她打算多買幾畝田,日後靠租金過日子,至於學堂的課,這一年結束後,如果學生還願意讓她教,她便繼續,如果不願意,也只能辭了。

  “辛苦你了。”

  “沒事。晚上到家裡來吃飯吧,讓爹爹沾沾師兄的喜氣。”

  “不要,你那繼母每回看見我,眼睛不是眼睛,鼻子不是鼻子,我還是少上門的好。”

  “她認定媛舒得嫁給皇親貴胄、高官達人,就怕師兄豐神俊朗、卓爾不凡,勾走媛舒的少女心,才會作個不停。現在師兄可是准進士了,或許她會高看你呢。”

  “千萬別,人微身賤,擔不得她高看。”他嚇得往後一縮,連連擺手。

  什麼態度啊,她家媛舒可是朵村花兒,哪家少年瞧見不會臉紅心跳?婧舒咯咯笑著。兩人相視、笑個不止,像孩子似的。

  終於停了笑,他從懷裡掏出荷包。“有八兩,是你抄書的銀子,喬東家很喜歡你的字,想讓你抄寫幾部佛經,問你肯不肯?”

  “當然肯,哪有不肯的。”看著手上的八兩銀,又能買一畝上等田了,真好。

  “過兩天我領你去喬東家跟前走一趟,代貴人抄經,要用特別的紙和筆墨,到時喬東家會親交給你。”

  “好,謝謝師兄。”

  “你也別太辛苦,當心把眼睛給熬壞。”

  “我會注意的。”

  “方才我聽你給孩子講的故事,頗有意思,要不要寫成本子,到時一起拿給喬東家瞧瞧,如果他肯收的話,也是一項收入。”

  “師兄也喜歡嗎?”婧舒眼睛發亮。

  母親留給她的故事書讓她學會天馬行空、胡思亂想,母親的食譜讓她學會做菜,她沒見過母親,母親卻留給她最珍貴遺產,她真的很感激。

  “很喜歡,我想也會有不少孩子喜歡。”

  “我試試。”

  看著她精神奕奕的模樣,他摸摸她的頭笑道:“我們婧舒很有本事的,在你的操持下,柳家定會越來越好。”

  她吐吐舌頭笑道:“對啊,我也這麼想。”

  “我先回家,報喜的官差還沒來,我得先跟娘說說,免得她嚇到。”

  “好,晚上來我家吃飯吧,爹爹肯定有很多話想對你說。”

  見婧舒熱情邀約,算了,終究是自己的啟蒙恩師,便是常氏甩臉子,假裝沒看見便是。“好,一定去。”

  送走薛晏,婧舒加快腳步往山上走,既要宴請師兄,光采菌子、野菜可不行,再去河裡抓兩條魚吧,今兒個爹爹肯定很開心,到時尋機會與爹爹談談張家的事,有師兄在旁幫腔,她就不信常氏能一手遮天。

  席雋牽著白馬,緩步在山林小徑走著,他記得這裡的每棵樹、每條小路,記得每一處風景、每一道陽光。

  記憶一年年增進,就像他的武功、他的文采、他的許許多多被外人評價為成功的東西。其實他並不喜歡這種情形,但對於改變,他無能為力,只能日復一日地承接上天給他的“禮物”。

  是禮物對吧?多數人會這樣認定,但他更喜歡別的禮物,比方……遺忘。

  也許是好事做得不夠多,也許是詛咒始終如影隨形,所以他得不到想要的。

  仰頭看著眼前的樟樹,長得更高了,不知什麼時候會被砍了做成家俱。這年頭就是這樣,有價值的東西很難被保留下來,而沒有價值的東西似乎也沒有被保留的必要性。

  那麼人呢?人存在的價值與定義,又是用什麼來作為評價?

  摸摸樹身,他微眯眼,深吸幾口森林裡沁涼的空氣,數息後他繼續往右前方走,一、二、三……第七棵樹,轉一圈,在東南方停下腳步。

  拴好馬取出鏟子,他一鏟一鏟地在樹根附近挖掘,一尺、兩尺……他挖足五尺深後,額間不見汗水,仍然是一身清爽乾淨,唯獨手上沾了少許泥土。

  再往下挖兩寸,他看到了,看到三尺見方的木箱子,撥開上面的泥土,他將木箱搬出,再將泥土回填。

  木箱與外頭常見的不同,上方有十個高高低低的木楯,他按照順序高高低低慢慢或按或拉,直到十個木楯都在它該待的地方時,啪地!開了。

  木箱內有數層,上面擺著珍珠寶石,下面放滿金錠以及一柄鳳形金步搖,他舍去其他,取出金步搖,輕輕撫過,緩緩高舉對上太陽,一縷陽光從鳳眼處穿過,照在他的臉上,彷佛那個愛笑的女孩眯著眼睛側著頭,對他甜甜笑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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