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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一


  撂下話,賀洵頭也不回地離開。

  賀巽大怒,又是和離!一個個都盼著他們分離,為什麼?

  他失控地抓起硯臺狠狠朝門砸去。

  晴蘭聚精會神地描著花樣子,是要繡在嫁衣上的。

  忠勇侯麾下的大將李大勇要成婚了,娶的是李侍郎家的嫡女程湘。

  未立功之前,李大勇數度上李侍郎家門求娶,一再被拒。名門淑媛怎能嫁給籍籍無名的小卒?只是男有情女有意,再多的阻撓也離間不了兩人的感情,程湘寧可被父母送進家廟,也不願另嫁他人,她鐵了心等待李大勇成器。

  就這樣一年一年,她等成二十三歲的老姑娘,依舊無怨無悔。

  此次忠勇侯率兵將北方蠻夷打退三百里,皇帝龍心大悅,廣封諸將,因此李大勇從一個小小的七品守城小吏混成二品前鋒營統領,這會兒李家哪還會反對這門親事。

  李大勇親自到衣樓,要為心愛的女子求得一襲嫁衣。

  衣樓不僅是京城最大的繡莊,全國上下還擁有三十間鋪面,五百多個裁縫與繡娘,只要定女人,都以能穿著衣樓的嫁衣出嫁為榮。

  但即使鋪子這麼多,活計也已經接到明年三月,便是公主求上門也騰不出手來做,哪還能接下李大勇的請求。

  而晴蘭接了,並且一針針慢慢織就。

  因為這段教人心疼的愛情,因為有情人終成眷屬,因她需要這樣的甜美來掩蓋苦澀,更因為她求而不得的東西,有人求了、守了、堅持了,並且最終得到。

  揉揉發酸的肩膀,試圖減緩酸疼,只是心口上的酸澀揉壓不去,只能強行吞下,深吸口氣,再次提筆。

  丹雲進房,稟道:「少奶奶,二少爺和黑爺、白爺來了。」

  晴蘭清楚他們來做什麼,只是這種事安慰不得。

  放下筆,輕道:「我也有事要同他們說,讓他們進來吧。」

  丹雲出門,她讓白芯進屋捧來三個木匣子。

  賀洵快步走到桌前,他望住晴蘭,緊握雙拳,額頭浮起青筋。

  他沒見過一個人,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消痩成這副德性,她雙頰凹陷、臉色慘白,唇間的血紅消失,眼底有著掩不住的疲憊。

  很多天……沒法兒睡了對吧?

  「這輩子,我只認你這個大嫂。」賀洵沒頭沒腦地說出這句。

  桀驚不馴的少年長大,不再與她對峙,他認下她的好,願意心疼她了,這教她難平的心氣稍稍平息。

  「別說這種話,家和才能萬事興。」她用一抹再輕不過的笑容掩飾自己。

  「大哥太過分,他怎麼可以……」賀洵目光中隱含慍怒。

  「天底下但凡有幾分本領的男子,誰不想三妻四妾,何況是你哥哥。」

  她說的雲淡風輕,可每個字都剜著心,她不知道要切下多少刀,心才會碎得透澈?她以為親手築起的窩巢夠牢固,能百折不摧,沒想致一陣風揚起,梁斷瓦破,她被困在原地,進出不得,只能望著滿室頹圮,哀悼自己的辛勤。

  她想調頭離開的,只是走後,她還剩什麼?

  很多鋪子、很多錢、很大的生意……卻沒有一個可以帶給自己安慰的親人。

  留下,她還有好哥兒們、祖母和林嬤嬤,離開,她便與他們斷了線。

  她試著說服自己,人活一輩子,總有那麼幾段路上會遇見坎坷不平,總不能一瞧見坑窪就繞開,不跨跨看,不拿泥沙填上,不搬石頭鋪平,不昂首走過去,她怎麼會曉得興許走過去後,會是一條坦途。

  只是……留下啊……天天看著聽著想著,那苦會滲進骨髓裡,教人痛不欲生。

  晴蘭天性頑強,她想為親人再堅強一回,但是……好困難,她對自己的堅強沒有把握。

  於是矛盾、左右搖擺,於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。

  白叔方道:「對男人來說,沒有什麼朝朝暮暮、情牽一世的破事,老大就是遇上個喜歡卻得不到手的,等嘗過滋味,確定不過爾爾,自然會回心轉意,嫂子別擔心,夏媛希比不過你。」

  「沒錯,嫂子是最好的。」

  他們是賀巽的兄弟,為賀巽鞍前馬後,從無異心。當初夏家易女而嫁,他們還想要拿斧子去卸下承恩侯府大門,沒想如今……她心中的感動,真真確確。

  晴蘭把匣子分別遞給白子、黑子和賀洵。

  「每個裡面有五萬兩銀票和房契。」

  這是結算出清?像燙手山芋似的,他們一個個忙把匣子推回去,異口同聲道:「我們不缺這。」

  「別急,先聽我細說。」

  「嫂子別想說服我們,打從一開始往嫂子身上投銀錢,我們就賴定嫂子了,你不能不管我們。」

  「我沒有不管,放心,這些錢不是退股。」

  「不然呢?」

  「樹大分枝,便是親兄弟到最後也得分產各自過日子,雖然現在大夥兒住在一塊和樂融融,可日後的事終究難說,也許哪天就覺得不舒坦了,倘若有自己的小家,不開心時就回去住上幾日,能減少些許磨擦。

  「阿洵尚未與相公分家,我不能從公中拿錢替你籌謀,便先從我的鋪子裡抽出一部分銀錢置辦房宅,也是運氣好,竟能找到三間連在一塊的宅子,難得的是離賀府不遠,我便一起買下,往後你們隨時想住便住,想回來便回來。」晴蘭細細分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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