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千尋 > 罪婦大過天 | 上頁 下頁 |
三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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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民婦不是驕傲,而是膽小,民婦不允許自己犯下兩次相同錯誤。」 這場對話的結果是皇帝甩袖而去,兩人不歡而散。 惹皇帝生氣,阿觀多少有些擔心,那是基於現實考量。 眼前自己身無分文,離開這裡後,除了行乞,大概沒有更好的營生之計,可是要為五斗米折腰,她確實不樂意。 所以她睡得有些糟也吃得不香,總覺得身子怪怪的,卻說不出個所以然,她安慰自己,也許事情沒有想像中那麼糟,可是帝心難測啊…… 會想齊穆韌嗎? 當然,一天想好幾回,可她不允許自己承認。她總是在午夜夢回時想到那天、那些個力不從心的日夜,淚水悄悄宣洩。 好痛,被拋棄的感覺糟透了,她沒想過會在愛情路上遭遇這樣的重大挫折,她以為自己有能力應付一切,卻在碰上險阻那刻發現,呵……原來她沒有想像中能幹、瀟灑。 沒有那個肚子別吃那個瀉藥,這是阿嬤教她的。所以她這種怕肉痛的人,得比旁人更懂得記取教訓。 不想他,她告訴自己。 不念他,她逼迫自己。 她說服自己,說是等那股噬心疼痛熬過,她就能重生。 她對自己笑,她拉開自己的臉,把喜、怒、哀、樂各種表情都訓練過幾回合,她叮嚀自己,可以傷心,但傷心不能洩底,她只要能夠偽裝到別人看不出底細,那麼她就能夠騙過自己,苦難,已經過去。 沾沾墨汁,再寫一遍〈伯夷列傳〉。 桌上已經疊了數十篇文章,而她對〈伯夷列傳〉情有獨鍾,應該是因為……虧欠。 她虧欠遠方的爸媽、虧欠他們的教導,她不該說謊、不該為一把「蓮荷呈祥」而離開他們。如果穿越是一種懲罰,懲罰她對父母親的不孝,那麼她真的受到教訓、真的學乖了。 只是,依然虧欠,因為她再也無法走到他們面前,對著他們把〈伯夷列傳〉從頭到尾背一遍。 夫學者載籍極博,猶考信於六蓺,詩書雖缺,然虞夏之文可知也。堯將遜位,讓于虞舜…… 她的字越練越好了,看得連自己都有幾分驕傲。 無預警地,她想起那幅畫、想起那首「結盧在人境,而無車馬喧,問君何能爾,心遠地自偏。」想起齊穆韌不誇獎她精心練習的文字、不誇獎她累積十數年的畫功,只誇獎她盜版了人家的詩詞。 那時,她氣到很無力,倘若他現在有機會看到她的字,會不會耳目一新? 又來了,才說不要想他,怎地一個不經意就讓過去光陰在腦中盤踞。 她用力甩頭,強迫自己專心背文、專心練字,寫完這篇,再多背幾篇,嗯,就再重複一次那個「六王畢,四海一,蜀山兀,阿房出……」的〈阿房宮賦〉好了。 雖然〈阿房宮賦〉她已經寫過幾回,可那篇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…… 停筆、歎息,阿觀苦惱地看向窗外,用筆端敲敲自己的額頭,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老是想起他,以前生物讀得不好,而這裡又不能上網搜尋看看腦子是不是屬於不隨意肌? 「寫篇文章有這麼難嗎?怎地擠眉弄眼,快脫了層皮似的。」 皇帝突如其來的聲音,讓阿觀嚇一大跳,她連忙起身迎上前,今天他看起來神清氣爽,上回的諸事不順似乎已經遠離,是不是齊穆韌的事解決了? 阿觀笑道:「是挺難的,偏偏民婦又不屬蛇,每脫一層皮就快脫掉半條命。」 「寫什麼,拿來給朕看看。」 皇帝拿起文章細讀,越讀越是驚訝,一個女子竟能有這般胸襟、這般眼界?他越看越心喜,一個衝動,將所有的文章全數收攏,交給身後的王順。 阿觀訝異,不言而取謂之竊,這人是皇帝還是強盜? 她想抗議兩聲,卻想起這裡的一磚一瓦、一食一飯,連同文房四寶通通是皇帝的,食人嘴軟,她哪來的資格抗議? 沒錢沒底氣,骨氣是用銀子撐起來的,她有哈好抗議的? 「皇上。」她滿臉裝模作樣的可憐兮兮表情,企圖誘發皇帝的同情心。 皇帝歎忖:這丫頭恢復得不錯,能笑、能玩又能睡,精神漸漸恢復,她果然是提得起放得下的女人,比起不說不笑、滿臉寒氣的齊穆韌,她贏得何止一點點。 「怎樣?」 「那個……是民婦不傳於外的……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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