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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一


  她是個小氣財神,成天到晚只想著攢夠錢,買間十坪小套房,沒想到一覺醒來居然變成田橋仔,這算不算塞翁失馬、焉知非福?

  這讓她對葉府多了些好感,因為陪嫁是真陪嫁不是假陪嫁,不是名字過到她的名下,葉府卻一手掌控管事與收入,他們約莫是不願意得罪王府,也沒把這點小東西放在眼裡吧。

  不管原因是哪個,都讓葉茹觀對齊穆韌和葉定國心存感激,再加上古玩鋪的岳掌櫃送來那六把壺全數賣出的消息,她開心的告訴自己,不管是不是被忽視,都要過一個和美熱鬧的年。

  以前,別人家除夕夜守歲,是玩大老二、玩麻將打發時間,而他們家的除夕夜是玩接龍,不是撲克牌接龍,也不是文字接龍,而是詩詞接龍。

  比方“商女不知亡國恨,隔江猶唱後庭花”接“花明月黯飛輕霧,金宵好向郎邊去”再接“去年元月時,花市燈如晝,月上柳梢頭,人約黃昏後”……之類。

  她不只一次發誓,要破除這個舊惡習,可惜當家作主的是那兩位國文老師,因此、所以……呵呵,現在她總算自己當老大了。

  上回出府後,阿觀明白日後想再出門,怕是難事一件,再盜一篇文章去換取出門?

  不要吧,上次月季雖然全身而退,但琉芳從景平居回來,臉上帶著鮮紅掌印,高腫的臉頰好幾天才消下去,她可沒有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上的嗜好。

  幸好,月季的弟弟和母親成了他們外面的聯絡人,而且守在後門的嬤嬤突然對她大開方便之門,她不知道是自己的美貌誘惑了她,還是銀子出頭說的話有分量,總之現在每隔兩天,月季都能將需要採買的單子和銀子交給候在外頭的家人,讓他們替阿觀買齊生活所需。

  阿觀讓幾個丫頭縫長枕,裡面塞滿棉花,再做了根假麥克風。

  除夕晚上,她大方掏銀子,讓廚房給大家做了二兩的席面,吃得眾人滿嘴油,吃飽飯後發紅包,阿觀第一次當個有錢的主子哪會客氣,五兩、三兩隨手發,連三等丫頭和粗使嬤嬤都拿到一兩銀子,看著她們雙眼射出的燦爛光芒,讓阿觀聯想起那個窮不拉嘰的自己。

  窮,其實是種滿可憐的疾病,她不想鼓吹金錢萬歲的觀念,但天底下的事,哪一種不需要錢來成就?包括自尊、自由。

  阿觀下定決心,她要賺錢,賺很多很多的錢,終有一天,她要買回自己的自由,脫離這個牢籠。

  她的心,終究並不如表面上那麼安適。

  其實月季並不贊成她大發紅包的,她這樣大手筆,雖然自己院子裡的丫頭婆子們心底舒坦了,但其他院子裡的怎麼辦?她這是暗指別的主子苛刻還是炫富?單純的好心很容易就成了別有用心。

  可阿觀再三思量後,還是決定這麼做,因為她真的、真的很不樂意,講一句話考慮半天,做一件事分析三遍,小心翼翼的生活太辛苦了,她不要。

  她告訴月季,“過新年,就讓我放縱一回吧。”

  聽完下人們一堆諂媚逢迎的話,她下令讓大家各自去玩後,便拉了四個貼身丫頭進屋。

  她指揮大家把桌子搬到一旁,空出中間的位置,再拿出預備好的長枕頭,一人發一個,丫頭們還沒搞懂她想做什麼,她已經將枕頭往曉陽身上打去。

  曉陽愣愣地看著她,阿觀一笑,又打上琉芳,這下子她們慌了,連忙跪下來求饒,阿觀氣得笑了,說:“誰讓你們跪,大過年的不怕招來壞運啊,快起來,我打你們,你們不會打回來哦?”

  她們才明白這是遊戲不是懲罰,但還是只敢挨打、了不起躲幾下,誰敢碰主子一根寒毛?

  阿觀不盡興,一個火大,挑眉說:“要是被我打到、卻沒打回來的,就把紅包拿來還我。”

  哦,失節事小,失銀事大,人為財死、鳥為食亡,那十兩銀子是她們將近一年的月錢,怎麼能夠不為它們盡心盡力?

  話說完,阿觀下狠手,你打我、我打你,氣氛越炒越熱,眾人玩得瘋魔了,再也管不上奴才主子,大夥兒樂成一通,銀鈴笑聲傳遍清風苑。

  阿觀拿起假的麥克風,爬上被挪到牆邊的桌子,大聲歡唱。

  愛人你是在佗位,無留著批信,無留半個字,啊……愛人無見你的面,親像風在透,親像針在偎……

  要討我的愛,好膽你就來,賣放底心內,怨歎沒人知,思念作風台,心情三溫暖,其實我攏知,好膽你就來…

  孤獨萬歲,失戀無罪,誰保證一覺醒來有人陪,我對於人性早有預備,還不算太黑,獨身萬歲,失戀無罪……

  她扭腰擺臀抖肩膀,卯足全勁一首接過一首,想發洩什麼似地,竭盡全力嘶吼……

  她的臉在笑,她的嘴在笑,她踢腳擺手、每個動作表達出來的都是快樂,但別人不知道,她卻瞞不過自己,其實,她真正想玩的是……詩詞接龍。

  果然吧,她是犯賤界的翹楚,誰都賤不贏她。

  齊穆韌沒進柳氏房裡守歲,在過去幾年,為了替她鞏固掌中饋的權力,年節期間他都留宿在柳氏房裡。

  柳氏的精明能幹、淩厲手段從不曾在他面前出現,他眼前的她是一貫的溫柔、一貫的體貼,偶爾他會覺得,娶妻子娶的就是這樣的一份溫柔婉約,其他的皆是多餘。

  只不過今晚,在團圓桌上,全家人都到了,包括曹夫人、齊穆風、父親的庶子庶女們,連上不了檯面的侍妾姨娘通通到齊,獨獨不見他的正妃。

  她會怎樣看待這回事?滿腹不平?怨恨惱怒?

  過了今晚,恐怕整個王府的人會更不把她放在眼裡吧,幸而,柳氏並不曾在用度上對她苛薄,該給正房的一應用例,半點無刪減,否則她的日子大概不會太好過……不對,她能制壺掙身家,應該不至於讓自己太難過。

  所以這個年她是過得好、還是過得不好?

  念頭興起,她的身影在他腦中繞過好幾圏,他越來越想解開這個答案。

  於是在眾人散去後,他破了往年例子,往清風苑走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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