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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九


  這陣子外頭鬧得很,許多大臣因涉嫌貪腐,被抄了家,更有許多作賊心虛的朝臣紛紛上奏摺告老還鄉,就算這些事與將軍府無關,董府上上下下還是人心惶惶,就怕這把火燒到自己頭上。

  這時候,林氏、莊氏樂了,董亦橋被派到外地任縣官,遠離朝堂禍亂,董昱回軍中操練,貪污之事打不到他頭上,而董亦勳沒人知道他在忙些什麼,只曉得他人不在京中。

  不管怎樣,在這種動盪的時刻,能夠不沾惹一身騷,便是好事。

  太夫人嚴令府中閉門謝客,家裡的夫人們都不准外出宴客,雖眼前事不關家裡的男人,但避著躲著自然安穩些。

  太夫人說:「可別男人在外頭忙活,女人卻在內宅裡燒火,若是沾上半丁點兒麻煩,誰都不輕饒。」

  董亦勳沒有回來,而郁以喬不哭不鬧,她在等著一個答案,雖然答案已經晾在眼前,翻不了案。

  只是她不鬧,另一頭未必就不鬧,林氏、莊氏婆媳倆逮到機會就到耕勤院裡探望鄭允娘。表面是說話談心,事實上卻是句句明示暗喻、好意提醒,提醒她大房的女主子心機深、嫉妒重,事事要防著、緊著,別漫不經心,若是落了身子,再哭再怨尤也後悔莫及。

  紫荷、紅菱何嘗不明白這些是挑撥,可她們不過是奴婢,能多說什麼?

  紫荷曾趁隙進郁以喬房裡,讓她過去和鄭允娘攀交情,但對著她樵悴的面容,這個建議卻說不出口。

  她明白紫荷的好心,明白家和萬事興,只是她怎麼能夠容許自己婚姻裡有不明人士進駐?

  她不只一次告訴自己別害怕,可事實上是,她很害怕,害怕得不得了。

  她說睡一覺就好,只是……哪能呢?心亂,怎睡得著?

  她努力把日子過得無水無痕,可,真難。

  董肆一趟趟進耕勤院,送來數不盡的禮物,食衣住行樣樣有,好似她會苛待鄭允娘似的。

  而且她還真沒猜錯,除了紫荷、紅菱,董三又親自挑選四個下人到鄭允娘跟前伺候,她的吃穿用度,都有專門的人負責,而且還有暗衛在,他們日夜分工,將耕勤院守得滴水不漏。

  如果這些還無法表現出董亦勳對鄭允娘的看重,那麼董三三番兩次示意她過去和鄭允娘建立關係,就可以充分表現了吧。

  可惜她不願意,不願意讓自己糟心,不願意委屈自己,不願意去想像自己和鄭允娘在董亦勳的心目中,誰高誰低。

  所以……她等著,等一個董亦勳的親口答案。

  「媳婦啊,莫怪婆婆偏心,鄭氏就是一副玲瓏心肝,琴棋書畫樣樣通不說,見識也與咱們這種養在深閨的女子不同,若非父親遭誣、家道中落,怎肯紆尊降貴當亦勳的妾?她那樣的人品,便是當王妃也綽綽有餘。」

  林氏口氣帶著幾分喜、幾分樂,幾分看好戲的期待心情。

  郁以喬理解,這是明明白白的挑釁。

  同樣的話她已聽過無數次,鄭允娘的出身、鄭允娘的品性、鄭允娘的才幹與能力,無一不將她比下去,一個永遠的失敗者是不會想去和勝利者攀比的,她並不否認,世上有一種越挫越勇的人,但她不是,她是那種知道古巴隊很強,就會希望比賽抽籤時,中華隊永遠別對上古巴的人。

  畏縮?她承認,有一點。

  前輩子,她讓環境逼成女強人,這一生,在三個娘親的疼惜下,她養出了幾分怯懦性子,能夠躲在旁人身後,她就不會想要強出頭。

  所以她不想與鄭允娘面對面,不管是好意或惡意的勸解。

  揉揉發澀的眼睛,她強抑著胸中如岩漿般沸騰翻滾的情緒,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以及麻木感竄上心頭。

  莊氏進門,在看見她的那刻,立刻拉起誇張笑容,說:「母親,大伯對鄭氏可真是好,禮物一件件往那邊屋裡送,件件都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,看得我真是眼紅呐。」

  林氏笑道:「還不是送些衣服藥材,懷了孩子的女人,是該好好養著,將來孩子生下來健健壯壯的,父母親才能少操些心。」

  「不不不,母親您弄錯了,這回送的衣料是雲蘿紗,那可是貢品,一般不輕易得的,而且那些個個金釧玉石,質地可不一般,樣樣件件都是上乘的好貨,就說那根鑲著珠子的發簪好了,顆顆珍珠有拇指那麼大呢。」

  莊氏一面說,一面偷眼瞄向郁以喬,但她沒搭話,只是一口口慢慢地啜飲杯中茶水,茶水在舌間滑過,品不出香,只品出滿嘴苦澀。

  「一個妾竟用這般好東西,這就是亦勳的不對了,我都沒見過大媳婦穿戴這麼昂貴的飾物,不行,這家裡還是有規矩的,就算男人不懂事,鄭氏也得明白,即便男人再喜歡,一個妾也不能越過正妻頭上。媳婦,走!我陪你去說說。」林氏一把拉起她。

  郁以喬輕輕地將她的手拂開。「謝謝母親的好意,既是王爺送的,自然就該她得的,媳婦怎能多說什麼。」

  撩撥不起她對鄭允娘的嫉妒憤怒,便想撩撥她們起衝突?

  不確定這對婆媳有沒有在鄭允娘面前說過些什麼,她不想探聽、亦不當旁人的槍桿子,她的感情事,關起門來處理就夠。

  更何況,鄭允娘都聰明地不去做多餘動作,她傻乎乎地上門當妒婦,豈非落入下乘?她已經輸她輸得很可憐,何必再把膚淺端到別人跟前,旁人看不起自己已是痛徹心扉,她何必再教自己也看不起自己?

  沒錯,她依然驕傲,依然不想輸,就算婚姻感情沒了,她也要抬頭挺胸。

  「嫂子,這可不是裝賢德的時候,你就不怕那邊越來越過分,硬生生把你給壓下去?嫂子,您得學學我,想進門,沒問題,可人得攥在自己手裡,免得她飛了天,讓大伯眼裡只看得見那個女人。」莊氏慫恿著她去理論。

  郁以喬清楚,鄭允娘若能壓得過自己,原因只有一個——董亦勳樂意她當贏家,否則就算有孩子替鄭允娘撐腰,她也沒這個膽識。

  她去理論,打的不是鄭允娘的顏面,而是董亦勳,就算對他心中有再多不滿,她也無意與他作對,好聚好散,是她前世今生始終奉行的原則。

  她默不作聲,只是似笑非笑的望向莊氏,不說話,卻充分表明,自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。

  這是董亦勳教過她的「莫測高深」,他說這會讓對方多忌憚自己幾分。

  想起他,胸口又是一陣疼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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