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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四


  「為了你自己,自然是交比不交好,如此皇上便能看見你的一片赤忱忠心,日後會對你託付更大的重任,只是,這對家族沒有半點好處。」

  族裡多少堂兄弟、侄表親戚正想借著他的功勳在軍隊裡謀得職位,而已經在職軍中的,可叨族兄的光榮升上個幾等,沒想到他輕易地將權力雙手奉回,怎能不教父親為之氣結。

  董亦勳卻歎息,深邃目光望向弟弟,緩聲道:「我正是為了家族才做下這個決定。你念過那麼多書,有沒有聽過功高震主?極盛之後,迎來的將是衰敗。

  「你怎知皇上對董家無分毫忌憚,怎知父親在朝中盤根糾結的關係,沒有礙到誰的眼?臥榻之側,豈容他人酣睡,如果你能說動父親,就該勸他把兵權交回去,光榮退出朝堂,千萬別生出異心,免得毀了祖父打下來的聲名。」

  他的話震撼董亦橋的心,一時之間無言以對。

  所以父親已遭皇上忌憚?所以父親的堅持,很可能替家族帶來災難?可是急流勇退,一輩子汲汲營營、追逐權力祿位的父親怎麼辦得到?

  然父親做不到的事,他做到了。看著董亦勳,董亦橋如是想。大勝兀骨、凱旋歸朝後,他想的不是朝廷封賞而是急流勇退,年紀輕輕、有大好前途的他,怎麼捨得放下?

  董亦橋無法不佩服他,無法不崇拜他,但自己怎能承認,一個他視為敵人的兄長,一個從小便讓他鄙夷著長大的男人,讓自己深深感到自卑?他下意識搖頭。

  董亦勳卻錯解他意思,說道:「我明白不容易,太多的親戚被安插在父親的軍隊裡,若是這樣交出去,對我們親戚們有些難交代,可越是那樣一支軍隊,越是會讓皇上不安心呐,二弟怎麼就沒想過,你如此聰明才智,皇上為何遲遲不肯重用你?」

  董亦橋猛然轉頭,回頂一句,「可皇上卻重用你。」

  「那是因為我在春獵時救了皇上一命。於皇上而言,我先是救命恩人、再是董昱的兒子。」他歎氣道:「你是個胸有丘塾的,不要因為後院之事影響了你的判斷力。」

  董亦橋當然明白,那個「後院」指的是母親,指的是他從小被教導到大的仇恨意識。輕輕一句,直指問題中心。

  臉驀地紅了,他感覺自己像整個人被看透似的。

  董亦勳道:「夜深了,回去吧,弟妹心裡不舒服,你好好哄哄她,畢竟她不過是個身不由己的女人。」

  董亦橋再次震驚。他知道茹燕有孕、知道幼琳大鬧、知道他內宅不安?他……在他院子裡安插人手?

  不過,如果自己的妻妾一個接一個相繼死去,他還沒有半點防範心的話,也未免太離譜,母親,是做得狠了。他略略正起心神,裝出燦爛笑臉,無可無不可地回答,「婦人善妒、其心可誅,可大哥這是在讓弟弟縱容弟婦呢。」

  董亦勳勾起一抹清風似的微笑,回道:「弟妹做的,不過是母親當年對我親生娘親做的事,對錯要怎麼論究?

  「若是非要找出萬惡根源,答案只有一個——男人的貪婪,男人貪婪地想將所有美好女子盡納於懷中,卻沒想到自己懷間位置太小,女人必須盡全力拼搏廝殺,才能搶到一塊立足地。如果女人不必動用心思,便有一大塊原野供她們奔跑徜徉,她們又何須手段盡使、面露猙獰?」

  他拍拍弟弟的肩膀,與他相錯,往園子的另一頭走去。

  靜靜望著他逐漸模糊的背影,董亦橋心潮一波波洶湧著。他知道,他什麼都知道,只是為了家宅安寧,選擇隱忍。這個時候,他對董亦勳的恨化成一張大笑臉,狠狠地嘲笑著自己的無知無能。

  他怔忡,一絲苦澀笑意浮上嘴角。此生,他再無法同他爭上下。

  「怎樣?味道還行?」楊素心滿臉期待地看向郁以喬。

  「什麼行,根本就是完美,天底下除我家二娘,誰能做出這麼好吃的東西?」郁以喬放下瘓子,猛對她拍手鼓勵。

  「你啊,這張嘴沾了蜜。」纖纖細指戳上她的額頭,楊素心展顏笑開。

  郁以喬順勢賴進她懷裡,圈起她的腰,姿態嬌憨,「什麼沾了蜜,二娘沒看清楚,是蜜蜂在上頭做了窩啦。」

  楊素心一陣輕笑,摟著女兒輕輕搖晃。「都這麼大了,還撒嬌。」

  「我再大,還是娘的小棉襖啊。」郁以喬抬起頭細細審視她的二娘。不是老王賣瓜,她的三個娘是越長越年輕啦,許是遠遠離開那些爭爭鬥鬥的糟心事,許是生活暢意順心,許是成就感給她們帶來無比的自信,這些年,她們臉上沒長出皺紋,還越來越亮麗光鮮。

  上回她遠遠見到曹氏和她三個娘站在一起,就像阿姨和三個侄女,曹氏蒼老得讓她暗自慶倖,幸好母親們早早抽身,那座侯府的確不是養人的地方。

  郁以喬之所以會見到曹氏,是因一日曹氏很不要臉地上門,要求秦宛音將嫁妝給貢獻出來,好替郁瀚達弄個官職。

  楊素心見不得曹氏貪婪的嘴臉,氣到說不出話,是柳盼采口才好,抓起曹氏的衣袖便一句句喊苦喊冤,說侯府放任她們自生自滅,若不是夫人拿嫁妝出來養活大家,她們一個個早就重新投胎了。

  曹氏不信,硬要打開庫房,秦宛音也不阻止,拿了鑰匙讓她進到庫房裡看個清楚,也由得曹氏在莊園捜個徹底,這才堵住她的嘴。

  秦宛音設想得遠,早在幾年前侯府斷了這邊的生活供給後,就將九成嫁妝換成銀子,剩下一些不值錢的鎖在庫房裡,而那些銀子一部分存在錢莊、一部分投資了包子店,這些年錢生錢,她們越來越富,銀票田產越積越多,但生活卻一如平常,不見半分奢侈。

  不過最後曹氏還是挑走了幾個花瓶和杯盞。這件事反應出來一個事實,文成侯府已經是個空殼子。從此她們更加小心翼翼,不露半分,免得招惹上鬱家那群吸血水蛭。

  「可不是嘛,你再大,還是咱們姐妹割捨不掉的心頭肉,養你這個女兒,可比文成侯府養的一堆千金、少爺還有用。」楊素心替女兒順了順頭髮。

  「二娘,說到文成侯府,我有個小道消息哦。」她正起身,拉起二娘的手,滿臉笑意。

  「說來聽聽。」女人天生熱愛八卦,楊素心不自覺露出笑臉。

  「記不記得那位董將軍?剛凱旋回朝的那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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