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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


  好在她活過來了,他不斷考慮「君可戲言」這件事,他派掌事姑姑親自去尚書府暗示無雙——若她堅持不讓蔣孟霜進府,他可以為她作主。

  但她回答,「不必,早在戰場上,嶽帆已經背叛我。」

  他以為她在說反話,以為她認定皇帝不會出爾反爾,以為她不信任自己……那些「以為」讓他的脾氣糟透,然後他再度錯估,直到現在他方才明白,她沒有認定任何事,她只是確定她不要鐘嶽帆了。

  倔強!固執!所有女人都能妥協的事,為什麼到她身上,就變得分外困難?

  「主子,于琨有事稟報。」

  「進來。」于新、于琨是兄弟,也是隱衛的頭頭,替他領著近五百人的暗勢力。

  於琨進屋,二話不說跪在主子跟前,道:「屬下辦事不力,請主子責罰。」

  陳羿道:「把話說清楚。」

  「屬下找到燕無雙了。」

  心頭一熱,他猛地起身。「人在哪裡?」

  「稟主子,跟丟了。」

  跟丟了?一群大男人居然跟丟一個沒有功夫的弱女子?「從頭到尾,一字一句給朕說清楚!」陳羿咬牙切齒。

  「屬下心想,燕氏是個不懂武功的弱女子,依其腳程,再快,不過短短幾個時辰,都不可能離京太遠,於是派人分別從東西南北四個城門往外搜……」他把過程交代明白,每個細節無一落下。

  聽完稟報,陳羿寒聲問:「那個男人是誰?」

  「是平陽將軍蔣孟晟。」

  是他?為什麼是他?因為心懷愧疚?還是因為事先知道些什麼?

  陳羿緩緩吐出胸中悶氣,如果是蔣孟晟……自己倒是不擔心了,他早晚要回到京城辦差,現在看來,不能把他留在京畿大營了,不如讓他當個帶刀侍衛,近身監看。

  眉心妥貼了,笑紋微現,端起茶盞輕抿一口,這是無雙最喜歡的茉香綠茶……

  幫著把喝醉酒的阿元哥送回去,無雙回到蔣家,把東西打理好,洗漱過後便上了床。

  不知道是心裡裝了事還是因為換床,無雙翻來覆去睡不著。

  她閉上眼睛,想起圜兒、想起岳帆,想起才多久之前的事兒——那時打勝仗的消息傳回府,她高興地抱著圜兒轉圈圈兒。

  她知道,經過這一仗後,再不必夫妻相思、骨肉分離,成親六年,她終於可以天天看著丈夫,與他日夜相依。

  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,像被命運擺了一道似地,無雙苦笑不已。

  圜兒會哭嗎?他再懂事不過,有語珊、語瑄、語珍在,她們會替自己好好守護圜兒。

  她們是自己手把手慢慢調教出來的丫頭,她們與自己情同姊妹,她們絕不會辜負自己的託付……是吧?

  無雙試圖安慰自己,可是,不知道圜兒有沒有哭,她卻哭了,捨不得兒子,也捨不得自己落得這副下場。

  倏地,深邃的隱在黑暗中麗,屏氣凝神、傾耳細聽,孟晟聽見鄰房傳來的細微哭泣。

  她在哭,哭得極其壓抑。

  白天的燕無雙很會裝,裝開心、裝無事,裝出一副心酸苦澀全奈何不了她的豁達,強把委屈往肚裡吞,可是夜半……再咽下不去了?

  哭聲斷斷續續,不斷刺激他的罪感感,孟晟躺不住,翻身下床,走到燕無雙房門前,舉高手臂,卻遲遲敲不下去。

  腦袋轉著、繞著的,全是有關她的事。

  孟晟對她不熟,於他而言,燕無雙就是好友的妻子,他對她的第一個印象,是她的家書。

  每個月,嶽帆都會接到她的家書,在軍營中家書抵萬金,感情豐富的,收到信還會流下淚水、思念家人,但岳帆總是看著信卻笑不停。

  有一回,他忍不住了,問:「你看的是家書,還是逸聞趣事?」

  嶽帆大方,笑著把信遞給他,那是他對燕無雙的第一份記憶。

  燕無雙是個才女,聽說出口成章,做的詩詞京城上下到處傳揚,但她的家書沒有艱澀詞匯,只有簡單流暢、明快描述,她生動地形容京城裡發生的大小事,讀著信,那一個個故事,仿佛正在自己眼前發生。

  她說:「爹爹在外頭受了氣,抱起一壇酒在亭子裡自酌自飲,還在院子裡打起酒拳,咻咻咻、虎虎生風,頗有蓋世英雄之姿,兒媳婦怕他寂寞,便在一旁拿起樓子敲擊酒杯,唱歌應和。

  「花間一壺酒、獨酌無相親,舉杯邀明月,對影成三人……我歌月徘徊、我舞影零亂,醒時同交歡,醉後各分散……

  「娘忍不住笑駡,『哪家的公公媳婦像你們這個樣兒,傳出去要教人笑話。』「沒想到,事情還真的傳揚出去,不過是爹親口傳的,掐頭去尾留中間,過程沒講,獨獨把詩給流出去,在京城鬧騰了好一陣子。

  「爹沒說清楚詩是誰做的,人人都以為刻板迂腐的鐘尚書改了性子,開始寫詩填詞,還說爹不出手則已、出手便是一鳴驚人,再過不了多久,咱們尚書府肯定要換牌匾,刻上文人居了。」

  信末,她說:「只待相公回府,爹爹舉杯,不需邀月、影為伴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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