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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八


  見主子爺進門,孫嬸立刻進蔚房熬粥,邊米邊碎念道:「也不知道多久沒吃飯,痩得臉都凹了……」

  孫叔也歎,怎麼會鬧成這樣,宥慈丫頭又不是那等不容人的,主子爺到底做了什麼,把人給傷透了心?

  轉過身,他彎下腰往灶裡添柴,爺身上那股味兒教人受不了,得洗洗。

  侯一燦雙手枕在腦後,眼睛盯著屋樑,一顆心洶湧翻騰。

  快兩個月了,他幾乎翻遍京城的每一寸土地,卻都找不到關宥慈。

  南來北往的大道上,名下上千間鋪子,全派人細細找,找不到一個面容姣好、眼盲,身邊帶著白毛大狼和婢子的女子。

  目標這麼明顯,沒道理找不到,但就是找不著。

  侯一燦苦笑,他向來自詡聰明無比,沒想到竟是愚蠢如斯。

  帶著穿越人的優勢,他在這個時代橫衝直撞,事事不驚、處處順利,他是天之嬌子,是最佳男主角,什麼好事、好運全落在他身上。

  穿越二十餘載,還沒有什麼事逆過他的意,唯一的挫折是找到亮亮,卻發現自己晚了半拍。

  這一世的亮亮不會做心理輔導,不會對他撒嬌,他們沒有相處過,沒有上輩子的交情,她更不會依賴自己。

  數次對談,他發現,兩個亮亮思想性格截然不同,根深蒂固的教養,讓她成為不折不扣的大周名媛,他們無法溝通。

  他不會怪亮亮,他沒變,她也沒錯,只是他們之間不復過往。

  他不是不能放下,只是不甘心。

  這輩子不管是學業或事業,都是信手拈來毫無難度,他相信事業學業都不是穿越任務,才會輕易過關,真正的任務必定困難重重,非得過五關、斬六將,方能成就。

  所以,愛情才是他的穿越任務,所以,他一試再試,不肯輕易放手。

  慢慢地,他一點一點分析,自己究竟是因為挫折而痛苦,還是因為亮亮而痛苦,他是想要圓滿愛情,還是想要拿到最後的勝利?

  他得到答案了,在失去關宥慈之後。

  很賤,對吧?因為得不到,所以珍貴,因為困難,所以要使命必達。

  真正讓他痛苦的,不是失去亮亮,而是失敗。

  真正讓他痛苦的,是這輩子唯一的敗仗又是輸在阿鈞手上,那個上輩子已經讓他輸過一次的男人。

  峻兒的出世讓他看清楚,自己再沒有機會反敗為勝,穿越一遭,任務宣告失敗,所以他痛苦,借酒澆愁,然後……鑄下大錯。

  是多久之前的事了?那次,因為一塊地談不下來,他發脾氣。

  關宥慈問「爺的地不夠多嗎?為什麼非要買下那塊?」

  他的地夠多,而那塊地不接路、不搭村,與他的營造業計劃毫不相關,能成是好事,不能成也無所謂,他根本不需要介意談不談得下來。

  他沒回答,她卻笑著說道:「是爺骨子裡太驕傲,不允許旁人逆了爺的意?」

  沒錯,他這輩子不像上輩子那般憋屈,輸給賀鈞棠、輸了亮亮,又輸給命運,上輩子他是個連大學都考不上的魯蛇,只能靠著阿鈞的施捨,盡力當個敗家子。

  所以占盡優勢的這一生,他要活得風光、活得驕傲、活得順心順意,不允許半點忤逆。

  關宥慈又道:「天底下哪個人能事事順心?有人家財萬貫卻子孫不孝,有人琴棋書畫、德容言功皆通,卻遇人不淑、紅顏薄命,有人權勢滔天卻後院失火、齷齪滿室,有人夫妻和睦卻家徒四壁。便是神仙也無法事事順心呢,爺說的那個孫猴子,任他會七十二變,還不得被壓在五指山下。」

  幾句話,她平了他的心氣。

  一聲命令,那塊地不談了,沒想到賣方見銀子長了翅膀飛了,竟求到嶽鋒跟前,願意讓價,反倒讓他用一開始出的價給買下來。

  他得了便宜還要在她面前賣乖。「誰說不能事事順心?換個方法,拐個彎兒,以退為進,瞧,不就捋順了?」

  關宥慈不和他爭執,低下頭,打她的算盤去了。

  都說她是徒弟,他是師父,都說她亦步亦趨跟著自己,好像是他寵著她、罩著她,好像她的幸福全仰仗他施予。

  可哪裡是了,明明是她幾句話就能撫平他的脾氣,明明是她一個笑靨就能甜了他的意,明明是她一回眸就能安了他的心,他給予的遠遠不及她所給的。

  這些年,不知不覺地,她融入他的生命,不管走得再遠,總是想著,有個人在等待自己回去,心便定了;不管再悶再煩、再厭再膩,總會想著有個人等著依靠自己,心便靜了。

  有她等著、候著,他做什麼事情都變得有勁兒,有她可想、可念,心就會無限歡喜……

  不知道她有這麼重要,不知道她早已經塞滿胸口,不知道她早就成為他生命中無法或缺的那一塊。

  直到傷了她、痛了自己,直到她消失、自己空了,他才曉得自己錯失了什麼,他是個大笨蛋,得到不知珍惜,失去方知痛心,他和前輩子一樣,是個魯蛇。

  他的心好痛,痛得他想跳樓,想著她為了護住娃娃,被踢飛撞牆,想她的血一盆盆往外潑,大夫說九死一生,想那雙明亮靈動的眼睛失去光芒……

  在黑暗中摸索的她,是不是很害怕?沒有人可以依靠,是不是很慌張?

  那些天,她日夜煎熬,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來,卻沒想到,他帶給她的不是安慰感激,而是災難。

  他怎能誤會她?連沒幾天可活的小寶,她都用自己的命護著,她怎會把峻兒交出去?

  知她、識她,自認為瞭解她的自己,怎能這樣冤枉她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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