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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一


  好像哦,他的話跟爸爸對媽媽說的怎麼那麼像?原來她和母親沒有血緣關係,卻因為長期生活在一起,她學習了她的性格脾氣,總有一天,他也會指著她的鼻子說——你這個女人,面目可憎?

  心在痛,痛得無因由。

  沒道理啊,她不是早就百毒不侵?不是早在母親刻意破壞她的同儕關係時,就學會把外人對她的批評當成耳邊風?她不是早就練出一身銅皮鐵骨,不懼怕別人的惡毒?

  怎麼會……他幾句話就讓她的心發疼,疼得想要反擊?

  「真是好笑,不捐骨髓便是毀掉自己,那麼地球上毀滅自己的人,會不會太多了?」她冷笑。

  可明明是對他冷笑,但怎會讓自己感到徹骨寒冷?她不明白。

  「你不必逞口舌之快、不必東拉西扯,說到底,你恨的,不過是方沐樹被幼琳搶走,好,給我他的電話,我來當你們的月下老人。」他被氣瘋了,也跟著語無輪次起來。

  「天才先生要改行?可惜就算我和方沐樹的紅線被牽起,我也沒打算救你那位善良可愛、美麗溫柔的天使小姐。天才、天使,呵呵,我到現在才發現,你們都是天字輩的人物,難怪那麼契合。

  「恭喜你們嘍,祝你們百年好合,哦,不對,你們剩下的幸福時光得扳手指倒數,因為已經不多……」

  「沒錯,幼琳是善良可愛、美麗溫柔,人人都樂於和她親近,她不必聰明、不必號第一名,喜歡她的人就如過江之鯽,她不像你,被仇恨蒙了眼睛、黑了心,就算她的日子所剩不多,我也會陪著她,一天一天過下去。」

  他最後的話像鐵錘,一口氣敲碎她的知覺。

  她終於明白,為什麼明明是自己在嘲諷他,她的心卻寒冽得像被冰封;為什麼她是勝利者,卻感到無助。

  明白了,這段日子不肯想、不願想的事,一件件回到腦子裡,像洶湧波濤,一陣陣襲擊著她的心。

  她喜歡他,不單是對朋友的喜歡,只是她從來沒有交過朋友,不知道對朋友的喜歡,不是像她喜歡他薑穗勍這樣。

  她並不想搶走幼琳的男朋友,但所做的每件事都是在掠奪。

  她掠奪他們相處的時光,搶走他該對幼琳講的話,占去他的晚餐時間,霸佔屬於他們的約會……而他盡心盡力做每件事,只是為了消除她和幼琳之間的仇恨。

  他努力當個好男朋友,挺身為幼琳解決她無法解決的問題,他以為自己成功地替她們姊妹搭起友誼橋樑,沒想到最關鍵的一刻,她竟然不願意對幼琳伸出援手。

  難怪他會這麼生氣啊……他是天才,事事都掌握在手心裡,偏偏她這個意外,沒給予他所想要的回應。

  意外?她笑了。形容得真好,對她自己也是天大地大的意外,看不起小三的龔亦昕成了他們之間的第三者。

  她蒙起眼睛,以朋友為名,假裝兩人之間是普通交情,而他親近她,以為可以達到某些目的,沒想到最終竟然難以遂意。

  他們兩個……都笨……

  見她不回應,薑穗勍更加火大。

  怎麼,方沐樹就那麼好,讓她經過那麼多年還是忘不掉?既然如此,她何必說什麼——有一種人,很努力和他建立交情,但終究是隔了一層,仍無法打開心胸,對他坦誠。有另一種人,只消一眼就會曉得,他將是自己最好的朋友,兩人不是雙胞胎,卻心有靈犀,對方就是能明白自己的感受……

  還說什麼方沐樹是前者,而他是後面那個。

  謊話、謊話,那些全是對方沐樹欲擒故縱的手段,她根本放不開他,因此才死纏著對幼琳的仇恨。

  突然,她的另一番話鑽進他的腦袋中——我們姊妹就是口味相似、看人的眼光一致,就是會喜歡上同一個男人,並且競爭追逐……男人都是我們的玩具,玩夠了我們就會丟棄。

  所以她誤以為他是幼琳的男朋友,才願意親近他?他只是她用來攻擊幼琳的武器?

  這個念頭像炸彈,炸得他頭昏腦脹、六神無主。

  頓時,心裡一陣焦灼,就好像被人捏著鼻子強灌進一碗滾燙的濃湯,燒得他從喉嚨到胃部都熱辣辣的。

  頭昏的他,失去理智,只剩下攻擊能力,於是他用語言瞄準她,一發發射出子彈。

  「你當醫師不是為了救人嗎?為什麼你願意救所有的人,獨獨不肯救自己的妹妹?!」他語氣嚴峻,聲聲指責。

  「可以啊,如果她的心臟有問題,我馬上進手術室幫她開刀。」

  「她的問題不是心臟。」

  「所以嘍,愛莫能助。」一句句,出口的全是反話,而她心裡早已翻江倒海,壓抑而凝重。

  「龔亦昕,你是我見過最自私自利的女人。」

  「我向來如此,怎麼,你現在才發現?看來你的觀察力不怎樣嘛。」

  「你獨善其身,只要自己好,別人的生死與你無關,所以你不在意幼琳,就算她千方百計想和你成為真正的姊妹;所以你明知道我想盡辦法,要保護穗青不被莊帛宣找到,但你知道失憶的穗青正和他交往,卻連半點口風都不透露。你、你……不只自私還可恨透頂。」

  薑穗勍的五官在焦灼狂怒中扭曲,額頭青筋暴露,雙手粗暴地將她一把推壓在牆上,怒目瞪視。

  她什麼時候知道穗青和莊帛宣交往?欲加之罪嗎?是不是她不捐骨髓、不遂他的意,她就變成千古罪人?

  龔亦昕心痛的想著,但她連辯解都不願意。反正從小到大,她被誤解的次數還少過?

  冷笑,她別開臉回答。「是啊,世間有什麼重要的事呢,千年過去,一切事物都歸於塵土,生生死死、愛恨情仇,不過轉瞬而已,我也只求獨善其身。」

  「我真的看錯你!」他脫口道。

  「我早說過,你的觀察力太差。」她怒聲相抗。

  「很好,從此我們一刀兩斷,往後見了面,就當作不認識。」他咬牙恨聲道。

  「沒問題,不過住在對門難免會碰上,給個建議,我窮還在付貸款,不像姜董事長有財有勢,不如您搬個家,減少碰面機會如何?」

  他沒見過這麼過份的女人,自己做錯事,還指揮他搬家?

  「這種事不需要你提議,我自然知道該怎麼做。」

  「很好。」她點頭,走到門邊,打開大門,送客。

  他憤憤地看她一眼,緊握拳頭,恨恨地甩頭走出去,而她保持著笑容,一直笑著,笑得自信又驕傲,就像龔亦昕應該露出的那種笑。

  然而,門關上的那刻,她崩潰了,她蹲在門邊,將頭埋進雙膝,任淚水奔流。

  有什麼好哭的,被誤解又不是第一次,怕什麼?別人的眼光從來傷不了她。

  怕什麼,反正她已經和那個家一刀兩斷,再和未來的妹婿一刀兩斷有什麼了不起?

  沒在怕的,反正她早說過不要愛情,而他也不是她要得起的愛情,這不是正好嗎?她不需要傷心……

  她講了很多的「怕什麼」、很多的「反正」,但那些阻止不了她的淚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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