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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九


  「你顧慮到程伯父、程伯母,顧慮到朝堂、父皇、大皇兄和二皇兄,你替所有人全都設想了,那你自己呢?這個計劃從無到有、從一個念頭到步步為營,是你一點一點慢慢佈置經營出來的,那是你的心血、你的成就,你怎麼捨得放手讓給別人?」

  「有舍才有得,舍去鎮北王,卻讓我得到一個齊玫容,我完全沒吃虧,反而還占了便宜,況且打了那麼多年的仗,親眼見過無數同袍好友死在我面前,生生死死,我真的厭倦了,我也想要自由自在,過過平凡人的生活。」

  想得多周到啊,這個計劃對程家長輩好,對父皇、大皇兄、二皇兄也好,對朝堂好、對百姓好……所有人都是這場計劃裡的贏家,唯獨他這個從頭到尾、流血流汗的男人,什麼都得不到。

  做人幹麼這麼英雄?幹麼這麼我為人人?他就這麼想當喬峰嗎?不要,她才不要一個悲劇英雄。

  何況,她不認為只有這些原因,他能夠把所有事都算精算准了,怎麼會漏算父皇不會讓她嫁太遠?可是北疆的多年經營,是他的心頭血啊,倘若為了她放棄,她怎能沒有負欠罪惡?

  她又更認識程曦驊了,這個男人不會耍浪漫,不會搞小手段,一旦認准了,只會真心實意、全心全意替她著想,所以她不是犯賤界教主,她是慧眼獨具,是目光犀利,能從茫茫人海中挑中他,是她人生中最重大的成就。

  他勾起她的下巴,撫開她皺成一團的小臉。「幹麼用這樣的表情看著我?」

  彎彎猛搖頭,她才不要這樣自私,她可以求父皇啊,為愛走天涯這種事,父皇不懂,母后一定能夠理解。

  人生在世,真愛難求,母后也是穿越者,她一定會支持自己的,只要母后同意了,父皇也一定會妥協,如果父皇打死不肯,她就一哭二鬧三上吊,再不成就剃了頭髮當姑子去,她不要他為自己放棄這麼多。

  所以她連連搖頭。「不行的,二皇兄不能跟你去北疆,我要把他帶回京城,母后離不開他的,話說得好聽,什麼一身武藝,說透了,就是會一點花拳繡腿,要真的面對敵人,二皇兄肯定會嚇得腿軟,不行不行,二皇兄就是個紈褲,要是他發生危險……」

  彎彎亂七八糟地說著,說到最後,也不知道自己講了什麼,只曉得自己越說越激動,越說越緊張,越說越覺得……他是喬峰。

  沒見過她這麼激動,她的惶惶然傳達到他心中,他誤以為她是替柏容擔心,於是一把將她擁進懷裡,在她耳畔低聲道:「別怕別擔心,雕琢玉石需要刻刀,雕琢人則需要苦難,柏容比你想像的更具才幹。如果你真的這麼擔心,我以性命起誓,絕對不會讓柏容傷到一根頭髮。」

  他又弄錯她的意思了,可是她說不清楚,她明明平常口齒伶俐得很,這會兒不曉得為什麼,舌頭居然打結了。

  她真正想說的是——

  你別當喬峰,別當悲劇英雄,既然二皇兄有本事才能,他想要的爵位會親手去爭,不需要你讓位,二皇兄的性命重要,你的命對我一樣重要……

  她想要說的話一大堆,可是在臨別的這個夜晚,居然噎住了,居然厘不清脈絡,無法向他傳遞她真正的想法。

  §第十三章 會痛的思念

  彎彎跪在母后的宮殿前,打回宮之後就開始跪,兩條腿跪得發麻了,母后還是硬著心腸,不叫她起身。

  這是第一次母后對她這般嚴厲。

  她知道自己應該死命拽住二皇兄,不讓他隨著曦驊前往北疆,但是曦驊的問題讓她最後決定不再攔阻。

  他說:「你都可以完成自己的夢想、成就自己的想望,為什麼柏容不可以?」

  齊柏容也說:「彎彎,記不記得你告訴過二皇兄一個笑話,你說有一群娃兒穿著薄夏衫在玩,當中有一個孩子穿著厚棉襖,有人問他:「娃兒,你會冷嗎?」那娃兒仰望著天,滿臉無奈的回答,「有一種冷叫做你娘要你冷。」彎彎,我覺得自己就像那個穿著襖子的娃兒,沒有人知道我的感受,可是二皇兄以為你能夠明白的。」

  同樣的冷笑話她說多了,她還說過世界上最蠢的鳥有兩種,一種是自以為是老鷹的麻雀,拚命伸直翅膀,以為可以像老鷹一樣翱翔,卻沒想到最後會活活摔死;另一種是伸直翅膀也無法像老鷹那樣翱翔的麻雀,便築了個窩,拚命下蛋,然後拚命逼著孩子們當老鷹。

  這些冷笑話都是在諷刺那些企圖控制孩子,把他們壓在模具裡的父母,但他們的父母不是這樣的啊,只是她無法否決曦驊和二皇兄,男子是不該被局限,是該赤手空拳闖出自己的一片天。

  他們離開那天,程曦驊叮嚀她定要把匕首收好,等著他回來娶她。

  她取下頸間的長命鎖,套到他頸上,說道:「你要長命百歲,至少要等到我死了,你才可以死,因為我害怕孤獨。」

  他鄭重允諾,「那是一定的,我比你強壯,身子骨也比你好,一定會活得比你長。」

  這話,齊柏容怎麼聽怎麼不是味兒,他們要上戰場,怎麼會說那些生生死死的破話兒,於是他一手攬住一個人,笑道:「放心,咱們都會長命百歲,活到七老八十,絕對是兒孫滿堂的富貴人。」

  於是彎彎放走二皇兄,然後回到宮裡,向母后請罪。

  在齊楠容當報馬仔,跑去找齊槐容來救姊姊時,彎彎已經跪得雙膝紅腫,但母后還是和她強碰著。

  母后很氣她,在柏容離開成陽縣時,她就應該回報,讓皇上派人把他給追回來,可現在他已經坐上大帳,要他回來,根本不可能。

  一路奔波,彎彎其實很累,但心裡也明白,這一關沒過,二皇兄無法安心,除了隱瞞二皇兄的行蹤之外,安撫母后也是二皇兄交付給她的重責大任。

  所以大皇兄一到,彎彎便低聲把程曦驊的分析細細轉述給他聽,他越聽越動容,大齊有這樣忠心耿耿的臣子,何愁不能千秋萬代。

  齊槐容考慮了一下,對彎彎說:「你再忍耐一下,我去向父皇討救兵。」

  彎彎點點頭,耐下性子,繼續等待母后氣消,秋陽不烈,她又是個極怕冷的,但她的額頭後背卻滲出薄薄的一層細汗。

  父皇還沒到,母后先一步讓人喚她進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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