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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


  托著盤子,宋依顏小步地退出了廚房。長長的回廊,亭台水榭,天君府大得容易讓人迷路。

  聽說今天有很多朝廷中身居顯赫的官員都會來。

  聽說今天的酒宴是為了要慶賀五日之前的那場勝仗。

  更聽說那場仗天無夜僅一人就殺了數千敵兵,成為人們眼中的戰神。

  於是無數的人說,只要有天君在,國家就不會亡。於是即使他的雙手沾滿了無數的血腥,人們依舊會趨炎附勢的攀附強者,於是……

  「啊!」突如其來的衝擊力,使得宋依顏的身子整個朝著一邊歪去。

  天!天珍百味粥還在她的手上呢,不可以摔倒!宋依顏右手儘量平穩住託盤,而左手,則本能地壓向地面,以此來支撐住自己的身體。

  「好莽撞的奴婢,你可知道你剛才差點撞上了我們弄舞小姐。」尖銳的聲音,響起在綠陰之地。

  莽撞?是在說她嗎?宋依顏皺皺眉頭,手心中的刺痛,在提醒著她左手已然受傷。看來今天她的運氣並不好,手撐在了碎石之上。

  站起身子,她重新把託盤托正。繼續朝著天雲樓的方向走去。

  「怎麼,連一句道歉都沒有嗎?」一道身影擋在了她的面前,截住她的去路。

  「道歉?」宋依顏看著站在她面前紮著兩隻小簪的丫鬟,「什麼意思?」在她看來,該是她們撞著了她才是。

  「你可知道我們小姐是要去天雲樓為各位大人獻曲。若是有個什麼萬一,你擔當得起嗎?」

  「我……」

  「蘭兒,不必如此。」一直站在一旁的紫衣女子緩步上前,輕搖著首阻止道。清麗的嗓音,柔潤且細膩。

  「可是小姐……」蘭兒似有不甘地嚷著。

  「本就是我們先撞著她,她並無錯,況且現在我們也沒時間在這裡耽擱,若是天君一個惱怒,你我都擔當不起。」舒弄舞就事論事道,同時抬眸打量著宋依顏。

  不同于別的奴婢丫鬟,眼前的人似有種不同的氣質。她——並不像是會服侍於他人的人。

  「可……」蘭兒還想再說什麼。

  「走吧。」舒弄舞打斷了蘭兒的話,再次地瞥了一眼宋依顏,轉過了身子。

  琴音飄渺,十指纖纖撥動著深色的琴弦,輕淙的音色,餘韻繞梁。

  好美的音色!宋依顏手上端著瓷盤,走進了天雲樓。紫色的倩影,端坐在筵席中央的空地。柳眉黛顏,渾身散發著一股柔柔的味道。

  舒弄舞,一個柔得仿若可以沁出水般的女子。在天君府上的日子已經待了差不多快一月。宋依顏自然是知道她的。

  能夠待在天無夜身邊超過一年以上時間的女人很少,舒弄舞卻做到了。不光如此,天無夜甚至還特意撥了座閣樓作為舒弄舞的閨房,名為「舞閣」

  在天君府中,很少有人敢得罪舒弄舞,只要天無夜還寵倖著她一天,就代表她日後有可能坐上天君夫人的位置。也因此,即使宋依顏並沒有去打聽舒弄舞是何許人也,還是有人在她的耳邊不停地說。

  手心在隱隱作痛,看來等會她得去找塊布條包紮一下。

  「你總算來了,若是再不來的話,我恐怕都得自個兒跑一趟廚房了。」一丫鬟急匆匆地跑上前,看著宋依顏手中所端的瓷盤,「是天珍百味粥吧。」

  「嗯。」她點點頭,準備把手中的瓷盤遞給了對方。就她現在的身份而言,只是一個僕役,並沒有資格端菜上桌。

  驀地,一股視線,自她的身後射來,在清幽琴音之中,甚是強烈。手不覺一抖,端在手上的瓷盤顛簸了下。

  「小心啊!」丫鬟急急接住瓷盤道,「若是打翻了,你我都吃不完兜著走。」

  「是。」宋依顏應著,回轉過頭。順著那股強烈的視線望去……

  黑色的發,黑色的眸,悠然魅笑,散發著湮惑世人的氣息。天無夜——這個她努力想要回避的男人。

  他所坐的位置,可以很輕易地望見她。手指微微收攏,宋依顏緊抿著唇。眼前的他,和一個月前的他並沒有什麼不同,依舊是閒適雅意。只是,她已懂得了害怕,明白了為何人人都會懼怕著這樣一個貌似文弱書生的男人。

  當他那會兒扯著她的發,眼中閃過一絲殺機時,她整個人都打起一陣冷顫。

  是的,害怕,她怕他。但是即使害怕,在他那直接的注視之下,她還是會本能地去回視著他。

  琴音之中,他望著她,她亦望著他。

  該離開嗎?還是繼續站在這裡?宋依顏不斷地問著自己。

  終於,她垂下了眸子,別過頭,朝著天雲樓外奔去。

  「紫月。」淡雅的聲音悄然響起,天無夜喚著一直站在身旁的人。

  「在。」青衣少年應聲道。

  「吩咐她今晚來天水閣。」

  「……」平靜的眸子閃過一絲詫異,隨即恢復如常,「是。」

  琴聲,越來越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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