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千草 > 公主不低頭 | 上頁 下頁
五十二


  「應該說我也終於明白被人重視的感受了呢。」一直過著辛苦演藝生涯的銀更是大發感慨。

  「所以嘍,那就努力在將來回報公司吧。」被安排來照顧他們的宣傳是個年輕且娃娃臉的傢伙,很快和彌花他們就打成了一片。

  「果然。」霧原胸有成竹道,「這就是所謂的懷柔政策吧。」

  「不要講得那麼難聽好不好。老闆對旗下藝人的寵愛是有目共睹的。雖然表面上打對台,但是秦氏和星夢工廠有一個共同的理念,」宣傳說道,「那就是——永遠善待自己家的藝人!如果有問題,是選擇了藝人的製作人的問題,既然選擇了,簽下了,就一定負責到底!」

  「聽起來真有氣勢呢……」在彌花小聲地說著之際,銀已經滿目星光感動不已地握住宣傳的手,「對嘛!就是這樣!如果我以前待的地方也能對我負責到底……」

  「那你就不能認識千本了。」霧原在一旁插話,「人世間的事哦,就是福禍相倚嘍。」後半句無心之言,卻讓彌花心中一痛。

  如果不是家裡遭逢變故,她也不會獲得成長,但這個成長的代價如果是以父母的生命為交換,恐怕沒有任何人可以容忍這樣的代價。

  轉頭望向窗外,東京下起了今冬的初雪。

  細細的粉沫像鹽一樣灑落……然後,像她一度擁有卻無法挽留的東西,涼涼地滑過指間的縫隙……

  雖然穿著厚實的衣服,臉上的皮膚卻無法逃過冷風的侵襲。為了幫彌花搬家,宣傳去後面的車庫取車,而霧原和銀作為幫手,也留了下來。三個人一起站在被稀疏的樹木包圍的街道前等候,口中呼出的呵氣很快變成轉瞬消散的白煙。

  「天氣這麼冷,真是麻煩你們了。」看看同伴被吹紅的臉,少女露出歉疚的眼神。

  「現在還說這些蠢話。」銀哼了一聲,用戴著皮手套的手敲上彌花的頭,「你麻煩我們的事又不止這一樁!」

  「我、我會努力的嘛。」彌花大聲辯白,「以後都儘量不麻煩你們好了。」

  「蠢女人!我的意思是說反正從一開始你就麻麻煩煩的,以後也儘量不必客氣繼續保持麻煩人的本色就好了!」

  看著兩個人面紅耳赤的樣子,霧原不著痕跡地笑了笑,轉頭,笑容卻猛然如被風吹去。

  對面街道狹小的銷售窗口前,一頭顯眼的金髮正在風中舞動。身材矮小的少年揚著可愛的圓臉,打扮得極其中性可愛。一旁的女孩則穿著辨識度極高的色彩鮮豔到好像水果軟糖般的衣服,拿著一根熱狗在吃。正在買飲料的高個子男生轉過頭,視線與霧原正好對上。

  不會是別的其他什麼人,冤家路窄,是真紅他們。

  注意到霧原不自然的僵直,彌花順著他的視線望去,隔著細細的自混沌天空灑落的粉雪,站在那邊正向這裡望來的人是……

  「景棋!」

  身體先於意識行動。

  以為已經放下了、忘掉了……卻發現這根本不可能做到。

  只是這樣看著他,想念的波動便足以讓眼眶蓄滿潮濕。

  比賽結束後一直都沒有再見面的景棋,就這樣巧合地出現在彌花的視野裡,僅只隔著一條街道的距離。

  下意識地大喊出少年的名字,彌花已經奔了過去,這一刻,甚至完全忘記身後的夥伴。

  感情永遠都是一件最最偏心的事。和誰對誰好,誰照顧了誰,誰在誰身邊一點關係都沒有,而少年好像回頭說了什麼,隨即微笑著加快腳步,迎了上去。

  「你終於肯看我了嗎?」

  因為那個向著自己展開,太過久違的微笑,彌花的眼淚像來自天空的粉雪,簌簌而落。景棋就站在她伸手可觸的位置,兩個人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氣中交纏,又再慢慢地飄散在風裡。

  他穿著藍白相間有束腰設計的羽絨服,頭髮難得的沒有束起,生長得很慢的卷髮,長度終於蓋住了肩膀。在每次開口之前,都像習慣似的展開略感為難的笑容,這就是景棋,是彌花最最熟悉,最最想要得到,最最不想分離的小景。

  「為什麼你什麼都不說就走?為什麼你不肯理我?為什麼……」聲音因哭泣變得逐漸含混,彌花把頭埋入那個纖瘦的胸口,緊緊抓住他的衣服,好害怕他會在眼前消失。好害怕下次見面,他會不會又不肯對她微笑了呢……哭得哽噎的聲音,阻礙住喉頭的那句「我喜歡你」。

  無比清晰地察覺,景棋之所以和其他人不同,是因為他是自己所喜歡的人。與喜歡小貓小狗不一樣,與喜歡霧原和銀不一樣,與喜歡任何的任何都不一樣,只有對小景的心情,才會這樣苦澀又甜蜜,難過又哀傷。

  這是戀愛的感情吧。她無論如何都希望自己也能是讓小景產生同樣心情的對象。挺直的鼻骨,俊秀的眉目,柔和的輪廓,微卷的茶色頭髮,這樣清秀的臉低頭看著少女,飄溢起的卻是濃濃的憂鬱。

  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情。

  但那是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回應的心情……

  苦澀地笑著,只好抱住少女,溫柔地拍一拍她的肩膀,她所需要的就是這樣吧。而自己所能付出、所能給予的,也僅只是這樣了。

  在不可彌補的地方,景棋與彌花有著巨大的鴻壑。即使她改變了,停留在少年心中的也永遠只會是最初的印象。

  「和我在一起吧。來FOF吧。我去和公司說,他們一定會同意。」彌花激烈地說著任性的話。沒有和任何人事先商量,把FOF擅自當成自己的東西,輕率地提出邀請。她忽略了這是對銀與霧原的不尊重。只是想著,不能讓景棋離開,不想失去景棋。

  「對不起……」少年的聲音在風裡飄散成霧氣。

  「對不起……」鬆開手指,讓少女再次跌落在沒有溫度的風雪的擁抱裡。

  「為什麼?」彌花像要哭出來的表情,就像將被拋棄的小動物。

  「因為那是不可能的。」少年抬眸,凜冽且溫柔地笑了,「我和真紅,小葵,是同伴。我不可能拋下同伴。」

  雪輕盈地落下。

  在被寂靜的行道樹環繞的路上。

  兩隊的夥伴默契地沒有靠近。

  只有少年與少女面對面站立。

  她可以為了他而瞬間忘記的,是他絕對不會忘記並且回絕的理由。

  而這就是景棋與彌花的差距。

  她看著他,雖然想要哭著質問對方,是不是責怪在一開始的比賽進行時,她沒有挑選到他,但卻只能倔強地瞪大雙眼。任由無法阻止的眼淚,緩慢且灼熱地劃過臉頰……少年轉過肩膀,以手插著口袋的姿勢向前走去。中間回眸微笑說了一句:「保重啊。」

  但是彌花的眼睛,耳朵,已經完全被風吹起的雪粉阻隔。好冷,好羞恥,好寂寞。被他拒絕了。對自己而言唯一最重要的人來說,自己並不具備同樣的價值與資格。

  咬緊牙關,不想再讓更多脆弱無助瀉落。

  千本彌花!你承認吧!小景根本就不喜歡你。心裡有只發狂的野獸這樣嘶吼,想要轉過雙腳卻為何如此艱難。

  自尊與愛人,究竟哪個更重要呢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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