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千草 > 公主不低頭 | 上頁 下頁
十二


  「因為沒有嘗過痛苦的滋味,就輕視嘲笑其他人的困擾。以及因為自己擁有才華就隨便指責其他人的傲慢……」彌花身體顫抖地說著。想起了自己曾經犯下的愚蠢,「不斷犯下這樣的過錯,你總有一天會品嘗到後悔!」

  「你是什麼東西,敢這樣和我說話!」擱在桌子上的腿霍地放下,葉久司拿起桌上的杯子向彌花擲去,憤怒地起身,抽下綁頭的布巾,露出一頭淺金色的頭髮,「把他們給我轟出去!有我葉久司在的地方,以後都不要看到這兩個人!」

  彌花的手微微發抖,雖然避開了葉久司扔來的東西,但是第一次面對這種直面的暴力,彌花無法控制身體的顫抖。但是她並不害怕面前的葉久司,她所害怕的是站在中心垂著頭拎著外衣的少年,會不會又用責怪的表情注視她呢?

  對不起,景棋,可是實在忍耐不住……

  「哪、彌花。」轉頭,少年露出意外清爽的笑容,「我們離開吧。」

  「唔……」因為這個笑容而放下心的彌花,抬起的睫羽有著輕微的潮濕。

  在葉久司憤怒的注視下,景棋牽起彌花的手,走出雜誌社的大廈。

  「你們完蛋了。」有著可愛外表的少女,微歪著頭,雙手交叉靠在門邊這樣預告。

  「就結果來說,我又連累了景棋。」

  面對陷入意志消沉的同伴,少年展開了極具說服力的笑容,「沒有的事。彌花是為了我而認真地生氣。我也不認為彌花的表現就是錯誤。雖然因為我而讓自己失去了機會這點,真的非常笨。可是,我卻比較喜歡這樣笨拙的你。」

  窘迫地低下頭,少女難堪地捂住自己的面孔,「這只是單純的有勇無謀吧。」

  少年無聲地微笑,「但是敢對知名攝影師這樣講話的人,也只有彌花吧。我認為……這樣的你,是非常純粹的寶石呦。」

  「寶石?」彌花下意識地瞪大眼瞳,「但是景棋不是批評了我的做事方式嗎?」

  把手放入溫暖的衣袋,少年仰望著鋪展著一層菲薄雲片的天空,微卷的髮絲滑落耳畔,一併晃動的是積蓄在少年眼中若有似無的獨特哀愁。

  「我希望彌花可以學到更多與人溝通的方法。但是如果取得那些更多的東西,需要你犧牲原本擁有非常罕見的品質,我就不知道怎樣選取才是正確的了。」

  帶著一點自嘲的味道,少年落寞地回頭,卻是溫柔地注視著緊跟在自己身後的少女,「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,並沒有任何超常之處。雖然想要照顧彌花,卻好像已經做了相反的事。」

  「沒有這樣的事。」少女激烈地反駁,「能夠在生日那天認識景棋,是我至今人生裡收到過最珍貴的禮物。」彌花真心地如此認為。比起爸爸送給她的法國香水,媽媽送給她的貴重珠寶、爺爺送她的稀有蘭草……景棋才是她最最想要珍惜的禮物。是天使賜給她的……絕望中的溫柔。

  「所以,如果是為了景棋,就算讓我現在回去向葉久司那種人道歉也可以。」彌花認真地如此說道。

  「別傻了。」景棋笑著拉起她冰涼的手指,「你確實沒有做錯什麼。」

  不知為何,彌花隱約察覺,當少年這樣說的時候,笑容中卻帶著無法訴諸語言的哀愁。在如此親近的景棋身上,還是有著彌花所不知道的神秘的地方。而因為自己也有無論如何都不想被對方探知的心情,彌花也就不會追問對方的事情。

  手牽著手,穿過一路新發芽卻因天氣寒冷而帶著蕭瑟感的行道樹,回到公司的兩個人相互窺伺,不知該怎麼開口告訴李如此糟糕的結果。

  原本即便失敗也不會有太大損失的面試,卻得罪了業界知名的攝影師。一時衝動的結果,就是要有承擔起相應責任的覺悟。

  距離事情發生僅只三天,彌花所擔心的事化為了現實。

  一直用景棋擔任固定模特的雜誌,解除了與景棋的合約。葉久司的觸手,遠比兩個孩子想像的要來得複雜。彌花的新工作也處於持續碰壁的狀態。

  而那本造成他們這種悲慘局面的新雜誌開始火熱上市,因前期策劃的成功,很快引起雜誌界的轟動。作為雜誌主要封面少女的真紅,也陸續出現在各種各樣的場合之中。

  相反……從那之後就再也接不到工作的彌花與景棋,卻遭受著業界惡意的衝擊。比起兩個微不足道隨處可見的模特……炙手可熱的攝影師才是不能得罪的人吧。所有人都做了這樣聰明的選擇。

  「好過分。」

  已經第多少次被拒之門外了呢,彌花快要數不清了。這樣下去,就真的變成咖啡館裡的小妹了吧。

  「他果然還是沒有消氣。」景棋微微地歎氣。

  兩個人在平常打工的咖啡館碰頭,點了兩杯咖啡,坐在靠窗的位置,商量今後該怎麼辦。

  「為什麼會有這種事?」這句話幾乎變成了彌花的口頭禪,「只是因為一次爭執,就要封殺對方的道路。」

  「那種人只是高傲而已。」景棋平靜地闡述不像他這個年紀的人會說的臺詞,「我去給他道歉應該就會罷手了。」

  「不要。」彌花立即反駁。她知道的,景棋會突然這麼說,是因為自己表現出了焦慮……可是彌花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景棋向那種惡劣的傢伙低頭……

  「我們絕對不要道歉!」把手撐在紅格桌布上,不覺站起身的彌花大聲對景棋說,「我們一定可以找到辦法。一定可以的。世界上雖然有不講理的黑暗的事,但一定也有就像景棋這樣溫柔的人。我不相信所謂的黑幕可以遮過天地!」

  看著擺出握緊雙拳姿態的彌花,景棋忍不住偏頭低笑了起來。

  「哈哈。我最喜歡彌花這樣子了……」他微微地笑著,抬起頭,「就像即使找不到可以取勝的道路,也相信那樣的道路一定存在。然後,因為你這樣堅信,那道路就會真的存在於你眼中了。」

  彌花不是很理解景棋說的意思。景棋總是時不時地說出這樣好像魔法師一般的話語,但是彌花可以理解在這樣的話語背後傳來的力量與溫柔。傷心、痛苦、難以忍受卻又不得不忍受的寂寞……都在這樣的話語與那個溫柔的笑容中獲得了休憩。

  把手掌交握在一處的少年和少女,坐在映得出身影的咖啡屋的玻璃窗畔。淺色的頭髮與黑色的頭髮隨著握手的動作,也輕輕地碰觸。傳達著不需要語言也可以傳遞的東西……

  「真是天真。」

  背坐在景棋身後的男子,放下報紙。瘦削的面孔,垂下覆蓋眼簾的劉海,慣性嘲諷般地輕聲評判。

  「你在說什麼?」

  起身去拿方糖的青年踅返回座位,對鄰桌的客人投去一瞥後調轉回頭,「隆一,自言自語可不是好習慣哦。」

  「啊、沒什麼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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