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芊樺 > 郎心叛變 | 上頁 下頁 |
| 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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宮室、太廟的傾頹與宮人的屍橫遍野,在在清楚地告訴留衣,介國王室的一切,已經成為介國歷史的一部分了。 留衣並不是無知的少女,冷宮數十年的生活讓她嘗盡世情的冷暖甘苦,對於將月與綺娘的救命之恩,她並沒有天真到以為這只是單純的仁善之心。 人所以幫助他人,都是因為有所企求。 打從自己獲救的那一刻起,留衣就已經明白,自己的命有一半不再是自己的了。 「怪不得你是佐輔介麒大人最疼愛的王女。」 介國佐輔介麒,是出身蓬萊仙鄉的聖獸麒麟。 在朱陸十.六國中,每一個國家都看一位屬於該國的佐輔。佐輔的身份等同一國宗教領袖,雖不享有直接的政治權力,卻擁有極為崇高的精神地位。 她們應天命而生,應天命人朱陸,並在「夏分日」時,以自己的意志選擇和自己共享壽命的真王,輔佐真王至死。也因此,人世輔佐真王的麒麟被喚為「佐輔」,意即「永佐其身,永輔其治」。 介王旅之登基時,佐輔介麒舉用了出身賤民卻學識淵博的將月為史官之長,因此,對將月有舉薦之恩。 在留衣的印象裡,太史將月是個端守禮儀的男子,他總是一身素淨的史官白衣,在季節交替之時,前往住輔介麒的起居所請示神意。有時,留衣也在夜裡的介麒起居所外見到他,他經常都是帶著深邃目光凝視著介麒,並在介麒露出微笑時,跟著露出一抹迷霧般的笑容。 「跟這賤丫頭說這麼多廢話幹什麼!她若敢不去,就將她賣到妓院裡,看她是要一輩子被陌生的男人搞,還是要睹賭運氣去暗殺幸峨侯的走狗!」一旁的綺娘見哥哥沒有半點繼續的意思,忍不住怒駡出聲。 「綺娘,不要說下流的話,出去外面守著!」 綺娘心有不甘地瞪著哥哥,但在哥哥嚴厲的眼神下,終於還是恨恨地退了出去。 「原諒那孩子,她就是這麼不知分寸。我相信要你為介王的死感到悲痛是不可能的事,就連我自己,也無法因此流下一滴眼淚。介王並不是個好君主,當然也絕不是個好父親,不過對綺娘來說,卻意外是個體貼的好陛下。」 將月既放肆又大膽的言論引來了留衣的驚愕,但將月卻不以為意,只是閉起眼低低地笑了起來。 「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大逆不道?說穿了,我不過是看清事實罷了。我不像綺娘,直到現在還活在豪奢的貴族美夢裡,介王死不死,對我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,君王的生死也不過是史官筆下的歷史而已。可是,我卻無法忘記介麒大人的死。」將月的呼吸聲突然濃重起來,聲音也變得深沉。 「介王也許無道該死,但為什麼無辜的介麒大人必須跟著介王同赴黃泉?那個殺了介麒大人的男人,我要他也嘗嘗什麼叫做死亡的滋味!」陰冷的聲音讓將月的表情變得相當晦鬱,隨風舞動的跳躍火光,使那張纖細的臉龐顯得有些陰惻惻的。 留衣望著他!微懼的同時也突然想起溫柔的佐輔介麒。 在母親死後,身處於這座冰冷如雪的王宮中,惟一曾經讓她感受過溫暖的,就只有佐輔介麒而已。對於生父介王,那個她與眾兄妹口中喚作「父親」的男人,她是沒有任何好印象的。雖然諸世並沒有嚴律王必須遵行一夫一妻的婚姻關係,但介王無疑是所有王中最忠誠篤信並且不遺餘力地實踐著「後宮佳麗三千」之人。從年紀比自己還小上三歲的綺娘坐上寵妃之位的這點來看,就可以清楚地明白介王是多麼漁獵女色。 性喜漁色的介王在死前幾年更是變本加厲,鎮日只知沉溺在美貌妃妾的窈窕胴體中,幾乎不再上朝。 留衣已記不得自己曾經見過介麒多少次紅著雙眼,苦苦哀求父親介王關心國政,她只記得最後一次看見、介麒,是在王都被幸峨侯攻破的一年半前。 那時,生性溫柔的佐輔因為在朝會之上破口辱駡介王,而被怒不可遏的介王關入天牢中。當天夜裡,留衣帶著微冷的飯菜偷偷溜進天牢裡,只見到介麒一臉死灰地盯著天花板,像個木偶似的動也不動一下。 她走上前去,輕輕敲了敲牢門,牢內的介麒回過頭,對她霹出一個死了心的慘淡笑容。 「快逃吧!留衣。主上已經失道,再不久,百姓的怨怒一定會升上天空化為巨龍,將介國摧毀……主上已經沒有救了,我也無力再將他拉回王道。」 「那介麒呢?介麒要和我一起走嗎?」 「我是佐輔啊!是生來輔佐王的麒傲,王生我生、王死我死。我不會走,就算得眼睜睜看著主上被殺、介國被滅,我還是不走,要一輩子守在主上身邊。當初是我選擇王的呀,」 「介麒不走,我也不走。」 「傻瓜,你還有大好的人生,將來會遇到疼愛你的丈夫,保護你一輩子。所以無論如何,你都得要活下去!即使再辛苦,也一定要努力地活下去。」 介麒的聲音還是如往常般的溫柔,但望著那雙像是看透一切的蒼涼眸子,留衣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。 她哭的是介麒厭世的臉龐,哭的也是父親介王的昏庸與無道。 沒多久,介麒在太宰卿的力保下被放出天牢,再過幾個月,她便聽說介麒病倒床榻,藥石難治。 幸峨侯破城而入的當天,病弱的介麒死守于介王的寢宮之外,後來皇城的宮門破了,在火光與煙硝間,她也失去了介麒的消息。 原來介麒真的死了? 啊……也好,死了的話,才不用看見自己興建起來的介國被父親這樣毀滅! 「我不會劍技、不會禦射,你想要我怎麼回報你?」留衣有些茫然地看著地面。 「用你天生的武器。」 身體嗎?!留衣苦笑出來,那就是要她用貞操換自日的命嗎?「如果我說不呢?是不是就像綺妃說的那樣,將我賣到妓院?」 「介王死了,介宮破了,王權更替之後,王族生死堪慮……如果成功了,我會將你送離介國,到時你想去哪都是自由之人。生跟死,只有一線之隔,活得自由與活得像行屍走肉也只有一線之差,你要哪種結果全都由你自己決定啊!留姬。」 留衣看著將月,把選擇權丟給她的他眼中並沒有一絲同情,對她的生死,他根本不在意,即使現在就死在此地,相信他也絕不會為此眨一下眼。 是活得自由,還是活得像行屍走肉?留衣的腦中轉著將月的這句話,一瞬間,恐懼好像慢慢遠離了,至少……至少自己還有一點權利選擇活著的方式,不是嗎? 「即使再辛苦,也一定要努力地活下去!」 眼畔眸間,仿佛又出現介麒那雙深幽的眼睛。 冷冷的,留衣聽見自己的聲音。「我答應你。」 「今晚的詢政廳會由『左惡』醴驍巡夜,我會將你送進詢政廳裡。希望隔日清晨,我能聽見醴驍死的好消息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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