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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


  是她自幼一直想有的師弟,也是令她忍不住想照顧的師弟。

  “我有兩個弟弟。”小七覺得自己定是瘋了,才同她說這些……卻沒閉口的打算。其實她表面上雖毫不信任紀雲深:心中卻明白她當初大可對自己用強,或聽她師弟之言將自己送官,卻始終選擇溫言以待,更應允帶自己回鏢局。

  內心深處早對她卸了防備,只面上仍張牙舞爪,不願對她,甚至自己承認。

  這些年來,險惡的環境逼她不得相信任何人。

  “八弟小我一歲。九弟出生沒多久,我便離家了。”那是多久以前的事?她記不起了。只記得因為爹輸光了錢,要將她賣給鎮上的“天香閣”。

  娘哭著哀求爹,直說她年紀還小,卻只換來爹一陣毆打。她聽過“天香閣”的名字,街坊的大嬸們偶爾提到那兒,神色都帶著不屑。那究竟是什麼地方?她知道娘為了怕挨打,向來是順從爹的,可為什麼一聽到爹要送她去那兒就如此激動?

  那夜,娘替她匆匆打點了包袱,趁爹熟睡時將自己送出門。

  她仍清清楚楚記得當時的月亮,圓圓滿滿,像個大盤子。

  “小七,我同隔壁的張大叔說好了,天一亮你便隨他出鎮。往後好好照顧自己。”

  “娘,要去哪?你不跟我一塊兒去嗎?”娘為什麼流淚?她不懂。

  “乖,這回娘沒法同你一塊兒。”

  她雖不明白原因,也只乖巧點頭。“那娘你何時來接我?”

  “很快的,很快的。你瞧著天上的月亮,待月亮成了牙,娘便來接你。”

  她點點頭,記住了。

  因此,出鎮後,無論日夜她都注意著天上的月亮,就怕漏瞧了一丁點變化。

  而後,一個月牙、兩個月牙、三個月牙……過了多少個月牙?

  ……記不清了。

  她想,娘是有事分不開身吧!可娘知道自己如今在這兒嗎?不,娘定能找到自己的。自小便是如此,無論她野到哪兒,娘就是能輕易得知自己的去向。

  她會摸摸自己的頭,柔聲道:“小七,你這麼會亂跑,真不像個女孩兒。”

  下個月牙,下個月牙娘定會來接自己的……

  “下個月牙……”

  “你說什麼?”紀雲深未聽清她的細語喃喃。

  她猛然回神,撇過頭,僵直地道:“沒什麼。”

  “想家人?”方才她提到她有兩個弟弟呢。

  她橫紀雲深一眼。“你想?”偏不吐實。

  “我是想啊。”紀雲深倒答得爽快,眉宇間多了些溫柔。“想我師弟,便趁上江南時來瞧他。也念著我師父,打算過陣子便去瞧她。”

  幾年沒見著師父了,此番難得回來一趟,定得回山上瞧瞧。不知師弟近年來可有回山?還是仍惦著師父所言,未成名不得回去?這念頭使她忍不住微笑。

  晚些她便去同師弟說,他現已小有名氣,夠回去見師父啦。

  “你師父跟師弟是你家人?”小七奇怪地瞧她。“你爹娘呢?”

  “我爹娘啊……”她微微一笑,閉目想在腦中拼湊出父母的臉龐,卻仍舊連個模糊的人影也無從捕捉。“我沒爹娘。”

  小七撇撇嘴。“每人都有爹娘。”

  “我不記得了。”雲淡風輕的一句。

  小七一怔,頓時窘住。抬眼偷覷她神情,沒瞧出什麼感傷之色,卻仍感不安。

  紀雲深見她垂首緊捏著衣擺,一語不發,有些奇怪。“你怎麼了?”

  小七緊抿著唇,霍地直起身,拾起地上的陀螺遞還給她。

  紀雲深連連擺手。“送你的,甭還我啦。”

  她怔了下,訕訕將其收入懷中。

  “這麼快便不玩啦?不多練習會兒嗎?”

  “……我自個兒練便成。”她不自在地左顧右盼好一會兒,未了才極扭捏地低聲道了句謝,轉身跑遠。

  紀雲深望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,眼底眉梢盡是笑意。她自袖中掏出另一隻陀螺,愛惜地以袖拭了拭,舉步出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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