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秋飛花 > 秦郎,情郎 | 上頁 下頁
三十五


  「我們從水邊救起他時他就這樣了。何況他身上有佩劍,可能是個江洋大盜。」無怪村民會將他拴在這裡。

  但看他現在,只知望著那童子消失的地方流口水,恐怕是落水時受了刺激牽動傷勢才會弄得神志不清。不再猶豫,扯斷那繩子。剛想扶起他,才發現他一條腿上還在滲著鮮血。急忙撕下一片衣角替他包紮好,他卻又馬上解開。

  「難道你真的變傻了?」她哽咽著道。

  頓時熱淚盈眶,本來想找他報的仇,在念到年少時的感情和他這時的境地時頓時煙消雲散。也直至此刻,她方才真正明白欣兒當初的愛恨兩難。

  帶著他離開漁村已經兩天了。這段時間她一直用雙鱗鏡為他療傷。好在他只是失去了記憶並未全傻,還記得十五歲以前的事兒,也能整天找玄銀玲說著孩提時代的趣事,仿佛一夜之間她們又都回到了七年前一樣,叫人不勝感慨。

  出了村子,漫無目的地向外走著。也不知道該走到哪裡去。就這樣走呀走,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們來到一條小河前。

  「我要去娘娘廟,看新塑的菩薩像。」

  「好,一起去。」

  「別動。」

  「又怎麼了?」

  「小心水濕了你的鞋。讓我來背你。」

  淺淺的河水湛湛浸過水中石板,流水像一片薄薄的冰晶,那晶瑩光滑的鏡面照到一雙小兒女純真爛漫的笑靨。

  少年人弓起身子讓少女跳到自己背上,再背起她一連幾次蹦跳,踏著水中石板到了對岸。河水兩旁留下一串歡笑聲。

  回味著往事,她再次走到小河邊上。剛想邁步,身後響起一個低沉而溫柔的聲音;「小心水濕了你的鞋。讓我來背你。」

  驚訝地回頭看去,他笑嘻嘻地背著手側著頭望向自己,樣子有些討好又有些頑皮。

  「讓我來背你過去!」他重複道。不過這句多了幾分哀求的意味。

  「好!」她沒有多猶豫。他像當年一樣,弓腰讓她爬到自己背上,跳過小河溝。

  要是一輩子都長不大該多好!一輩子長不大就會快樂一輩子,一輩子不長大就會相愛一輩子,一輩子長不大就會被他呵護一輩子——她與他肩並肩地坐在河岸旁想著。

  想到這裡淚水又濕潤了眼眶。閉上眼睛任憑淚水沖刷心頭的悵惘。眼瞼濕濕的,熱熱的,有個柔軟的物體在上面蠕動。

  「啊?」她睜開眼一看,秦惜玉正像一隻小動物似的用他的舌頭舔幹她的淚水。

  她一抬足將他踹開,喝道:「該死!」

  秦惜玉從地上爬起,只望著她傻笑不止。本想賞他一記耳光,但見他那癡相卻又收回。

  過了一會兒他仍舊癡笑不語。他的長相本頗俊秀,此刻含情脈脈地望著她,叫她不禁心動,面上一紅,啐道:「傻子。」

  「你罵我?」他噘著嘴有些委屈。

  想起自己以前的確從未這樣罵過他,但又覺得好笑,所以又學欣兒的樣子罵道:「你這呆瓜。」暗歎:他就算一直這樣傻下去,未嘗不是件好事。

  秦惜玉聽她又罵,這回反而不氣,叫道:「你不哭了?你不生我氣了?」

  「我什麼時候……」本來想說什麼時候生你的氣了。但一想起她本來不應該生氣還應該殺了他替爹報仇,現在反而與他說笑。百般難說滋味一齊湧上心頭,頓時洩氣。

  「你又不會笑了嗎?小玲子。」他爬到她身邊與她對坐,「那麼,我來給你講個笑話。」

  他清了清嗓子道:「從前,有個酒鬼,他做夢夢到一壺好酒,生火想把它溫熱再飲。可是,沒等溫熱那酒夢就醒了。於是遺憾地道,早曉得就直接飲了這壺酒。」

  「哈哈……」剛笑了兩聲,又覺得他話中有話,似乎在暗示什麼,便又遭:「不好笑。」

  秦惜玉賊笑著道:「這個不好笑,那就再說一個。說是從前有個笨丫頭,最是驕傲自大,老愛不懂裝懂。有一次她見到一塊肥皂,就問:這是啥?有人答:這是皂。她翻著白眼兒道:『你欺我不懂嗎?皂莢是黑的這皂怎會是白的。』所以別人都說這丫頭不分皂白。」

  她聽完笑話,「噌」地從地上彈起,張口結舌地指著他。過了半天才喃喃地道:「我還是上了你的當,我還是上了你的當。」然後揪著自己的頭髮尖聲吼道:「我怎麼會這麼笨!」

  「你怎麼了?」他不明所以地問。

  「你不必再裝了,我知道你沒有失憶也沒傻。傻的那個——是我。」

  「你又怎麼了?」他伸手扯扯她的裙角,在旁邊嘻嘻笑道。

  玄銀玲「呀」地怪叫一聲,雙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推倒在地,道:「就算我蠢,可這回你休想再逃掉了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那晚沒把我淹死,又要來掐死我了。」

  他這樣一說,等於承認自己記得那晚從崖上跳下來的事,更證明了玄銀玲的猜測——他是在裝傻。

  10.塵封的往事

  原來,他所講那個笨丫頭不是別人正是玄銀玲自己。

  記得那年,有一溫州商人到弦月澗做客,曾帶些肥皂給她家,當時秦惜玉也在。她沒見過那東西就吵著要看,結果弄出笑話。後來常被秦惜玉當成笑柄來取笑她自以為是,不懂裝懂。

  現在他不只記得這笑話,還又來取笑她不分黑白。

  這是個傻了的人該有的行為嗎?她突然想起,那晚上原是他抱著自己跳下湖中,他從來都不做沒把握的事,何況他的水性很好,她自己尚沒出事他又怎麼會有事?所以聽了笑話不但不笑,反而生起氣來。

  「我把你這……你去死吧!」她完全沒想到他這些天傷勢已經全好,自己哪裡還是他的對手?

  秦惜玉不知怎樣掙脫她雙手的鉗制,反而翻身將她點倒在地,然後抱起她的身子,嘻嘻笑道:「好姐姐,我的笨丫頭。我見你剛才明明心裡頭挺高興的。現在為什麼又要生氣了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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