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秋飛花 > 拂雲見桑青 | 上頁 下頁
十九


  在竹國,每年夏曆的十二月,人們就到低溫持續較久的深山寒穀採集堅厚的冰塊,用窯貯藏起來,到了夏天再啟出使用。夏季出冰時和冬季藏冰是一樣,都要舉行祭祀,向司寒之神獻上冰塊、羊羔、新韭、黑黍等,祈求無災無害。而這樣的祭祀主持者,在竹國一直是由巫尹來擔當。

  出冰之日對於竹人來說,等同於一個盛大的節日。因為到了這一日,不光朝中所有大臣和城中百姓都會前來觀禮,各國的使節如果恰逢其會也會受到邀請。

  琴國的丞相張翼早在十天之前就到了郢都,雖然竹王熊槐對琴國人並無好感,但是出於禮節的需要,一定會請張翼出席這個儀式。到時候,說不定張軫會出現在張翼的身旁。

  按照姐姐的事先安排,雲桑用白紗裹面扮成宮婢,方便在王后祭禮的儀式結束後,順利退到靠近張翼的身邊,探聽他的談話,也不知是為了阻止琴竹結盟,還是為了別的。而熊牟則是為了好玩兒,也用白紗裹面和她站在一處。

  經過徐神醫連日的治療,雲桑視物果然清楚了很多。很快她就發現,在自己左側五步之遙的席上,一個穿著天藍色羅衣,背對她正與身邊的長者說話的男人就是張軫。

  「真是奇怪,為什麼他會坐在張翼的身邊?」熊牟小聲在她身邊嘀咕道。

  「誰?」她明知故問,心裡卻泛著酸。為什麼他到了郢都也不來找自己,難道不關心她的生死嗎?

  「是張軫。」熊牟頓了一會兒,又道,「不過張軫是天策府的弟子,那就是張翼的屬下了,坐在他身邊是理所當然的事。」轉頭瞧去,偶然與張軫的目光相遇,但他的目光只做了個短暫的停留,便匆匆移開了。這讓雲桑心中不免有些難過:他東看西看,看來不是在找我,而是在找姐姐。

  其實她現在包著頭面的樣子,張軫就算找她,又怎麼會認得出來?

  再回過神來觀察宴席上,一眾臣子與使節互相寒暄來去都是些客套的話語,細聽張翼與張軫的對話,也只是提及竹地的風物,口風絕緊,隻字不提結盟的事,想來琴竹結盟一定是遇到什麼阻力。

  雲桑與熊牟以為今天一定無功而返,好不掃興。未料到酒過三巡,忽然從令尹昭睢身後的席間殺出一個人來。那人左手提劍,右手持壺直奔張翼面前,高聲叫道:「張相國,來來來,我敬你一杯。」

  眼見走近席前,那人右腳忽然踢到左腳跟,手中酒壺脫手飛出直擊張翼的面額。若非張軫眼疾手快推了張翼一把,定會被他的酒壺打中。

  「咦?你是……」張翼正與張軫小聲說話,忽然殺出這麼一個撞冒失鬼,不由大皺其眉。

  「靳尚,不可對相國大人無禮。」令尹昭睢突然站起身來對那人喝道。又向張翼賠禮,正待命人拖開那人。想不到那人卻突然「啪」地扔掉手中酒器,滿面嚴肅,作勢拔劍,「張相國,在下敬你酒你可以不喝。但是在下素聞相國大人手底下能人不少,難得今天大家這麼高興,不如請出你身邊那位高手,咱們較量較量?」

  張翼正欲推辭,竹王卻在席上哈哈大笑道:「張相國千萬別見怪,此人是我大竹第一勇士,劍法無雙的靳尚大夫。靳大夫平日常聽我提起貴國的『天策府』,對府中的高手仰慕非常,今日偶爾見相國大人攜貴國高手前來,自然免不了技癢。我看就這樣吧,讓你身邊那位少年英雄下場和靳大夫比試一下,點到為止,娛興就好。」

  張翼含笑拈須,不置可否,而那張軫卻自行起身,向靳尚謙恭一禮,面帶微笑。

  「奇怪,你父王好像對這個琴國的相國不太友善啊。」雲桑驚訝地對熊牟說。

  「廢話!」熊牟側目道,「我怎麼覺得你病了一次,腦袋也不清楚了?」

  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,雲桑垂頭暗想:這個姓靳的為什麼別人不挑,偏偏要挑張軫做對手,連累我說出那般蠢話來。

  正在懊惱,屈雲青完成祭禮的善後回到了席上,竹王又把屈雲青向張翼介紹一番,雲青落座,恰好就坐在雲桑的右前側。

  「姐姐……」雲

  桑見到姐姐心中大喜,剛喚了一聲,耳邊驟然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,罵道:「不要叫我,不要說話。你想被人家發現嗎?從現在開始,我說,你聽。聽明白就明白了,聽不明白也不許問。」

  「嗯。」雲桑瞪大了眼,吐了吐舌。

  「我真是低估了這小子,早知道他是張翼的義子,就不該放他活著到了郢都!」雲青懊喪地道。

  不過雲桑聽了並不覺得驚訝,因為張軫是張翼的義子的事,在葉庭那一晚,她其實早已偷聽到,只因他不想提,她就沒問。

  「他父子二人這次來郢都遊說大王與琴國結盟,一定沒安什麼好心。我早提醒你這張軫絕不是什麼好人,你被他花言巧語迷惑,倒來怪我狠心。葉庭的事你說你記不得了,接下來的你可要看好了!」

 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?雲桑暗暗奇怪:聽姐姐的口氣是在教訓她,卻又更像在說什麼賭氣話,難道怪張軫以前隱瞞了她?可是她已經無暇多想,因為場中的比試快開始了。

  「張公子,請!」靳尚做了個手勢。

  「靳大人請。」張軫步出席間,再拱手向靳尚一揖。

  「張公子,為何不取出你的佩劍?難道是想空手與在下過招?」那靳尚不滿地道。

  張軫連忙擺手,笑道:「靳大人,並非小可托大,只是此次我隨義父來到貴國只為結盟,未曾想過要動刀兵。」

  「張公子你可知,靳尚大夫從未空手與人交戰,你要是空手與他對敵,那可是在侮辱他。」屈雲青摸著自己腰間的佩劍道,「何況,靳大夫手上的那柄劍是一柄世上難得的精鐵利器,是采雲夢的鐵精混錫經三百九十六日爐火錘打而成。不要說空手,尋常高手就算擁有絕世寶劍都未必贏得過他。除非靈子腰間這把辰宮鎮宮寶劍,或者可以一拼。」

  聽到這裡雲桑終於明白了姐姐的心思。原來他們明知道張軫並不擅長使劍,卻故意找人挑戰他的劍術,現在又暗示張軫向自己借劍。如果張軫真的如他們所願借了那劍,比試勝了,他們會說張軫仗著竹國的劍打敗了竹國的勇士,如果輸了下場更是不堪。但是更糟糕的是,萬一張軫開口借劍,依姐姐古怪的脾氣很有可能不借,那張翼的臉上就有好看了。

  雲桑這廂擔心不已,不知張軫要如何向姐姐開口,卻不料張軫又笑道:「竹國的鑄劍術天下無雙,別說巫尹大人手中的寶劍,任是尋常一個兵士手中的劍也定非凡品,我就借他的劍吧。」

  說完,他忽然移步向雲桑走去,近了,手一伸……

  幹什麼?糟糕……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