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淺草茉莉 > 藥香良人 | 上頁 下頁 |
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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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可能不知道,斷腿對我來說反而是件好事,因為對母親而言我已經沒有爭家主的權利了,我可以不用再偽裝自己了,不用再偽裝了,你懂嗎——」他越來越激動。 莫名地,聽見這話後,她忽然想起八年前趙氏與許嬤嬤在假山前說的話,以及似乎有其他人的腳步聲,莫非當年的那些話是他聽見了? 若真聽見了,就不難猜出這幾年他為何會性情大變,這是教自己的母親給刺激了。 可憐一個原本充滿抱負的少年,以為自己只要努力就能讓母親多關照,還能讓父親注意到他,然而事實不如他所想,他的優秀反而讓母親憂心防範,這怎不讓他內心受創。 她終於明白他為何會由一介聰慧少年轉變成玩世不恭的紈褲子弟,這幾年他偽裝自己,只是不想讓母親憂心他有奪去兄長地位的野心。 明白他的想法後,她不禁激起了對他的同情。「再怎麼說您也是太太親生的……」明知不該多嘴的,可她控制不住就張口了。 「親生的又如何?我比不上大哥,他是嫡長子嫡長孫,無論如何就該由他掌家業,這也是母親的希望,我可不想母親希望落空了!」他倏地笑得淒冷。 「其實您又何必管旁人怎麼想,若真想做什麼就去做,這樣委屈自己值嗎?」不小心說出這些話,一說出口春實實馬上就後悔了,這些話可不是她能說的,她的舌頭怎會突然間就失控了? 他像是也頗驚訝她會這麼說。「你——」 「對不起,奴婢的娘昨夜和爹慪氣,惹得奴婢為這事沒睡好,這會精神不濟,原本這話是要對奴婢的娘說的,讓她別管爹大男人,卻不小心對您說出來了,請您別見怪。」她立即修補錯誤,裝出十足的惶然。 他眯眼瞧她,許是發燒的關係,他視線越來越模糊,竟瞧不清她的面容,不知她是何表情。 「你……」 「四少爺正發著高燒,奴婢這就去給您準備退燒的湯藥來,您若有話,等喝了藥後再對奴婢說吧。」她落下這話,不管他同不同意,已經一溜煙跑出去了。 他瞪著她的背影,即使視線模糊,仍能清楚的分辨,她到底是「走」出去的,還是「逃」出去的! 傍晚春實實再來探雷青雲時,他燒得更厲害了,這事連春品貴夫婦都驚嚇到了,雷青雲到別莊表面上說是思過,但實際是療傷,若有閃失,他們怎麼向老太太交代?兩夫婦為此焦急不已。 春實實心裡也有些急躁了,她才對老太太保證定能治好雷青雲的腿,如今出狀況,還真不知該怎麼交代! 是以她更專心治療他的腿傷,且為了就近照顧他,夜裡就待在他的屋子裡打盹,方便觀察他的狀況,這樣熬了兩日,雷青雲才總算退了燒,可她仍不敢大意,繼續守著,但守久了畢竟枯燥無聊,見他睡得熟了,她原本規矩端坐的身子逐漸走了樣,舒適的蹺起二郎腿,後背癱進椅子裡,小嘴輕輕哼起歌曲來。 唱的是穿越前,臺灣與大陸最火紅的電視劇「蘭陵王」的主題曲《手掌心》,越唱越有勁,這般哼哼哈哈唱了大半夜,自得其樂,也省得自己頻打瞌睡,無法看顧病人。 忽然兩隻螞蟻爬過茶几桌面,她收了破嗓,盯向他們,兩隻螞蟻一大一小,爭相上前,這態勢就像在競走,她雙目倏地產生霹靂火花來。 「有意思……小右加油,別讓粗壯的小左趕上了,沖啊!」她本來就不是沉靜的人,可因為到了古代,為自保只能壓抑原來的個性,強迫自己當個死氣沉沉的人,這會玩興起了,自動為兩隻螞蟻取名,在右邊的叫小右,左邊的自然叫小左,自己還選邊站了,小右體型看起來比小左小只,她素來同情弱者,當然支持小一號的小右。 可小右腿比小左短,明顯落後小左,她看了心急,伸出一指擋了小左的路,要讓小右有時間向前沖,可想不到小左爬過她的手指後,又追上小右。 「王八蛋,你不知道姑奶奶可以輕易的捏死你嗎?竟敢跟我對著幹,你不想活了——」 「誰不想活了?」 當這道聲音響起,春實實背脊一陣涼,幾秒後手輕輕一撥,將兩隻螞蟻撥到桌底下,重新端坐好,鎮定的轉過身來。「四少爺聽錯了,奴婢沒說過這種話。」她這是睜眼說瞎話。 雷青雲剛轉醒,瞧來神智還不是很清楚,無力地瞥向她。「是嗎?那你剛才說了什麼?」 「奴婢方才一直坐著,什麼話也沒說,更沒發出任何聲音。」 「你……沒出聲?」他似乎很驚訝。 「是的,四少爺病了幾天,剛醒來難免會出現幻聽或幻想……若您在病時聽見什麼或看見什麼都不用在意,這些都是正常的,等病好了自然會康復,不用擔心。」她這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,像是真會如此。 他揉揉自己的太陽穴,模樣極為不舒服。「我是聽過高燒過度會有這樣的症狀發生,難道我也患上了這毛病?」 她望著他,雖然沒有搭話,但表現得十分同情。 「我腿痛了,可有止痛的藥丹?」從她表情看出答案,他又問她。 「有的,奴婢這就去取。」她從容的轉身出去了。 她一走,雷青雲原本混沌的眼神瞬間清明起來。好個大膽的丫鬟!鬼話連篇,竟連主子都敢耍弄! 本以為她是祖母的人,自己當可信任,可見她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後,他已然明白她的骨子裡完全不是平日見到的恭順,她沒有所有人想像的單純。 不過,她方才唱的是什麼地方的歌? 他憑著記憶逐字念出聽見的歌曲——「一寸光陰一寸心,一朵曇花一朵雲,一朵雪花一朵夢境,一一捧在手掌心,一顆塵埃一菩提,一顆流星一個你,一心一意捧在手掌心,七世夫婦只是神話的魔鏡,第七夕只能再等一世紀,你是天地,你是風雨你是晴,你是溫柔的叛逆,逆轉我的一年四季……」 非常特別的曲調與歌詞,而自己怎麼從來沒聽過…… 「您都已經退燒了,怎麼還需要奴婢進房守夜?這不好吧……」主子發燒時,她守房是一回事,如今退燒了她若還留在他屋裡,可就會引來閒言閒語的。春實實略略皺眉。 病床上的雷青雲虛弱的瞧著她。「你不願意?」 當然不願意!「不是的,奴婢是想若要周全的照料您,不如讓奴婢的爹來,爹是男人,伺候您也方便些。」 他為難的望著她。「讓春叔照顧固然是好,可我擔心自己這幻想又幻聽的病症萬一又發作,豈不嚇壞春叔?想來想去,還是讓懂醫的你來照料最萬無一失。」 她臉色一僵,想不到瞎掰的話竟坑到了自己,頓時有口難言。「這……這……」 「你若不願意就算了,反正我腿也廢了,又被流放至此,一個沒前途的人,任誰也不會想理吧……」他一副萬念俱灰、了無生氣的模樣。 春實實本來就同情他的處境,讓自己母親給傷了心才自暴自棄,再加上其他庶兄弟對家產的虎視眈眈,看似風光的家庭其實一點親情溫暖都沒有,這下又見他如此,那莫名的母愛突然湧現了,便咬牙道:「四少爺別這麼說,奴婢留下就是。」 她同意了,反正別莊人口少,離雷府又遠,她爹娘自是不可能胡說,另外的長工及婆子只要叮嚀兩句也不會到外頭說三道四,如此應該不會有不好的話傳出去而壞了她的名節吧。 「多謝了,你真是個好人!」他狀似感激的笑,可內心卻冷然,等著揪出她表裡不一的尾巴,他可是很期待與她「開心見誠」的那一刻到來。 「四少爺,您有訪客。」春品貴這時走進屋裡稟報。 「訪客?老太太禁止雷府任何人前來打擾四少爺思過,這是誰來了?」她訝然的問。 「來的不是雷府裡的人,而這人是誰我也不清楚,他一來就送上帖子,說是來拜訪四少爺的。」春品貴道。 「帖子呢?」雷青雲問。 「在這呢。」春品貴趕緊送上去給他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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