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淺草茉莉 > 一瓢妻 | 上頁 下頁
六十七


  藍筱悠笑得悠遠縹緲。「娘別怕……我這一生不會是封閉,會以更開闊的心面對未來,因為唯有如此,才能不怨天尤人地活下去……」

  三圓王朝,藍海五十二年。

  柳縣的一處空地上,猴形福石旁,孤獨蕭瑟的站了個人,此人一身黃袍,年歲不輕,頭髮斑白,不知在遙想什麼。

  「很疼嗎?」他俯瞰著從隔壁院子牆上摔下揉著屁股的小子。

  「疼死了……」

  「喔?這樣啊,既知疼,何必裝腔作勢跌下來?養人幹蠢事,就如你這般吧?雖說左鄰右舍本該往來,但本公子卻疏忽了居必擇鄰這事,沒先打聽清楚鄰居的品行,這會兒才發現隔壁住的居然是個愛偷窺的!」

  「我本是上門正式拜訪的,可門房推任說你不在,我便作罷,往自家院子逛逛,卻不小心跌落你這裡,哪裡偷窺什麼,你可別誤會。」

  「逛院子能逛上樹去,還能誇張的由樹上落到本公子的院子裡來?這可是咄咄怪事了,倘若不聰明就別學人家禿頭頂,這樣只會成為笑柄,這還是請吧。」

  「你!哼!走就走!」小子自尊受損,氣呼呼地。

  「等等,你怎麼來,怎麼回,你這身衣服沾了地上的塵泥,這還想過廳踏廊,弄髒本公子的地方嗎?」

  「姓瀝的,小爺記住你了……」

  「皇上,時候不早了,咱們該回宮了。」一名頗有年歲的太監躬身上前提醒,打斷了他的回憶。

  鑾駕停在前方許久了,可皇上命人將東西在此地埋了之後,便一動不動的站了許久,不知在想什麼。

  緩緩地,明黃傘下的背影終於轉了過來,經過歲月淬煉的眸子如冰削寒玉般的冷然,絲毫不帶半點熱氣。

  那老太監駝著身子低下頭,不敢再催。

  許久後,天色漸漸暗下,明黃身影映著長空悠悠地歎了口氣,轉身坐上鑾駕。

  當所有人正要鬆口氣時,鑾駕內的人又發出蒼老的聲音命令道:「上洛洛山。」

  老太監立刻面有難色。「這……啟稟皇上,天黑了,您身子也不好,此刻上山不妥,是不是下回咱們再……」

  「你這奴才膽子大了,敢違逆朕?」鑾駕裡的聲音嚴厲了。

  老太監一顫,驚恐的說:「奴……奴才不敢,這……這就護送聖駕去洛洛山。」

  鑾駕往洛洛山方向去了,這可苦了一干伺候與護衛聖駕的人,皇上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來柳縣一趟,更是經常往洛洛山去,柳縣也就罷了,畢竟是縣城,洛洛山卻是荒郊野外,山上護衛不易,尤其那前朝逆臣之女周婕嬋似乎知道皇上對洛洛山情有獨鍾,經常率反賊藏匿於此襲擊聖駕,多年來雖沒成功得手過,但也嚇得眾護衛膽戰心驚,所幸十年前此女終於被誅殺,總算讓眾人稍感安心,但洛洛山野獸多,又經常彌漫雲霎,仍不是安全之地。

  再加上皇上年事已高,七十有八,這兩年纏綿病榻,這幾日精神才稍好,一能下龍床就說要去柳縣,現在都入夜了還想上洛洛山,若出意外怎麼得了?但聖上堅持,又有誰攔得了?眾人只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的護送聖駕上山了。

  鑾駕內的人假寐著,上山之路顛簸,他身子縱使不舒服為了去那裡也未吭一聲。

  走了幾個時辰,上了山,在一處瀑布前停下了。

  「皇上,到了。」老太監朝鑾駕內輕聲告知。

  他緊鎖的眉頭鬆開,下了鑾駕,腳步遲緩蹣跚的走近瀑布,其餘人等都跟了他多年,曉得他的規矩,無須吩咐便站得稍遠去,但仍不敢放鬆守衛,雙眼緊盯四周,不能讓聖駕有任何差池。

  瀝諾靜靜望著瀑布的水勢飛落,沿著山峰層層直下,壯麗且驚心動魄,然而景致依舊,人卻已滄海桑田。

  他落寞的獨自往一處山壁裡去,曉得身後眾人要跟,他揮了手,讓他們留在原地,自己往裡頭走。

  山壁走道十分窄小,僅容一人行走,雖有月光照路,但他眼糊,視線早已不清,走得跌跌撞撞,艱難的前行,忽而,他讓石子絆了一下,身子往前踉蹌,這一撲,瞧見了什麼,深邃的眼睜大了——

  大廳裡,張燈結綵,擠滿祝賀人潮,一對新人背對著他正準備拜堂,端坐堂上等著受新人拜禮的人則面著他而坐,這兩位高堂他極為眼熟,不正是晏金常州平縣是令藍炯順夫婦?若他們是受新人拜禮的高堂,那新人不就是……

  他倏地眯起眼睛,等著瞧清楚成親的人是誰。

  那新郎穿著大紅喜服,與人寒暄兩句笑吟吟地轉過身來後,竟是沖著他笑……

  「藍筱悠!」他驀然怔住,心頭緊縮,她看見他了,她看見自己了!

  他心跳加速,快步上前去,激動地想抱住她,倏地,她又轉過身去牽起新娘的手,兩人一起穿過他的身子,往藍炯順夫妻走去。

  他身子僵著,一股失望強烈湧現,自己不存在,那魂牽夢縈的人根本看不見他,不只她看不見,就是這廳上所有人都見不到他,他只是個看熱鬧的局外人……

  「一拜天地……二拜高堂……夫妻交拜……」

  他站一旁觀禮,想著,藍筱悠娶妻……女子如何娶妻?

  她真當自己是男人?!

  漸漸地,他生出怒氣了,管她是男是女,她敢娶妻?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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