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淺草茉莉 > 太監皇妃 | 上頁 下頁 |
| 八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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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愛剛生產完根本無力掙扎,此刻只能瞪大眼眸,任淚水奪眶而出,她作夢也沒想到,最後,自己竟會死在太后手中。 何其悲慘,到現在才知道自己可悲的命運竟起因于朱棣的一個夢,就因一個夢讓蘇麗一家滅門,就因一個夢讓她得與自己的孩子生離死別,就因一個夢她再不能與相愛的人相守! 她悲不可抑。這太可笑了,太荒唐了! 她眼淚沾枕,再無力求生……腦中浮現的是這麼多年來,與心愛之人相處的點點滴滴。 他們鬥蟋蟀、捶丸、投壺……他送她紫東珠;他憤怒的質問她為什麼不能成為他的女人,他還跑到浣衣局為她出氣,一臉焦急瘋狂的在亂葬崗找到她。,為了失去第一個孩子而痛苦自責,在被朱瞻沂派兵追殺時,為她擋下一刀又一刀,還有,聽到她再度有孩子時,他驚喜萬分的模樣…… 她來到這裡的這些年,因為有他而不枉費走這一遭,他是她生命的全部,如今,一切終於要結束了,只是……她多不放心他啊,失去她,他又會如何…… 只願,如太后所說的,他能將對她的愛轉移到他們的孩子身上,他們是她最放不下的牽掛。 淚水蜿蜓而下,她在遺憾中閉上眼睛——太后步出暖閣,立刻有人迎上,是太監劉保。 他垂頭請示,「娘娘,接著要怎麼處置?」 太后紅著眼眶,深深歎了口氣。「燒了吧,都燒了吧……」 聞言,劉保領旨照辦。 這一夜,有喜有悲,孫皇后產下龍子,只是皇上寢殿旁的暖閣起了大火,裡頭的東西全數燒毀。 所幸,皇上因為在孫皇后的寢殿迎接龍子,沒有受傷,清點人數之後,除了些許財物,也無他人傷亡。 沒過多久,宮裡的一切又回復原樣,真要說有什麼不同,便是有些太監宮女心中有疑問,那個叫初日的太監,自從恩准出宮後,就沒有再回來。 他去哪了? 宣德九年,宮中盛傳帝王染上重病,更有流言傳出,說皇上偶有神態巔狂之時,自言自語、幻聽幻覺,唯有一人知道實情——張太后。 太醫向太后回報,皇上並非染上重症,只是積勞過度、心疾成病,若能放開心懷將能不藥而愈,還望太后多多勸解。 太后何嘗不知兒子的「心疾」為何,然,事過多年,人也走了多年,她就算後悔,除了拭淚低泣,已無他法。 她的兒啊,如今這樣,是否當年真的是她做錯了? 太后的心語無人回應,就像天子朱瞻基的心結無人能解。 「咳咳……」朱瞻基形容憔悴的坐在錦榻上。 一旁伺候的吳瑾連忙將手中捧著好一會的披風遞上,「皇上,秋日天候多變,您要多保重龍體,避免染上風寒。」 朱瞻基盯著那披風好一會,笑道:「就是,瞧朕都忘了,還是吳瑾你細心,快、快替娘娘披上吧。」 頓了一下,吳瑾深深歎了一口氣,恭敬的道:「是,奴才這就替娘娘披上……」說著,一股酸澀湧上喉嚨。 主子這病,怎麼越來越嚴重了…… 吳瑾上前兩步,將披風輕放在另一張錦榻上。 當年,初日娘娘剛走的時候,他第一次看主子哭了,那模樣現在想來,他仍覺得不忍,之後主子行屍走肉好些日子,最後,還是為了太子才振作起來的,只因那是初日娘娘唯一留下的。 只不過振作是振作了,可明眼人都知道,主子的心,是一日日跟著初日娘娘走了。主子比以往更勤於政事,不是上朝理政、偏殿議事,就是在禦書房批閱奏章,直至深夜。 若有開時,便是帶著只有他看得到的初日娘娘在宮裡各處走動、聊天、休憩、賞景,就像今日在御花園擺了兩張錦榻、一張小桌,同初日娘娘喝茶納涼、聊聊近事。 至於後宮皇后那,初日娘娘走了之後,主子便再也沒去過。 「吳瑾、吳瑾?」見貼身太監恍神了,朱瞻基皺起眉喚道。 「是,奴才在。」 「金嫦玉上哪了?怎麼不在小愛身邊伺候著,她想吃桂花涼糕……咳咳……咳咳……」他接過貼身太監遞來的熱茶,喝了幾口順順氣,這才又躺回錦榻。 「回皇上,她照您的吩咐去拿紫東珠了,奴才讓其他宮女去備茶點來吧。」 朱瞻基一臉無奈又溫柔的看向另一張錦榻,「什麼朕的吩咐,分明是這丫頭每天不看幾眼她的珠子,便吃不好、睡不下,折騰人。」說完,他向貼身太監擺擺手。 吳瑾明白的點點頭。主子的意思是讓他去備茶點,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想跟初日娘娘說些體己話。他恭敬的退下。 「小愛,你想家了嗎?」朱瞻基瞧著遠方的天,淡淡的說。 錦榻上只有一件披風,沒有人會回應他的問題。 「還不夠嗎?我讓人去找來所有大明皇朝的紫東珠還不夠嗎?」說到這裡,他的眼角紅了,但仍直勾勾的盯著一方天空。「你想家了,所以回去了是不是?」 一陣風吹來,吹得葉子沙沙作響。 忽地,朱瞻基站起身,走到另一張錦榻邊,他側坐在地上,將臉頰貼上榻上的披風,姿態卑微的說:「那……你不想我嗎?不想嗎……」 他的淚一滴滴落在披風上,滲進布料裡,明黃顏色被染深了,可依舊沒有人回應他,只有風,一陣陣吹響葉子。 「看完家就回來吧,我等你等得好累……咳咳……我好累,我好想你……」他看向自己手上的幸運繩,一股腥甜湧上,他咳了兩下,深黃已沾上點點猩紅,格外觸目驚心。 但他自己見了,反倒是笑了。 「這是上天也允我跟你走的意思嗎?」那很好,他真的累了。 那夜的事,他到今日都沒有一刻忘記。 當孫仲慧終於「產子」後,他心心念念著要回暖閣去抱抱他心愛的女人,不料,迎接他的卻是一場大火。 若不是被人拉著,那個晚上,他就跟她走了。 那場火滅了的時候,他的希望跟未來也跟著滅了。 意外?不,他不相信,他直覺一定發生了什麼事,絕對不只是燭火翻倒這麼簡單,可是他沒有力氣查,他也怕,萬一對付了那些害她的人,那心址善良的她又會哭、又會自責,為犯下罪孽的他,也為那些被他報復的人。 他甚至不相信那具焦黑的女屍會是她,他雖然厚葬了那具女屍,卻總覺得她沒有死,好像還活在他身邊,會跟他說話、逗他笑,甚至跟他吵嘴,有時候風一來,他就覺得她在跟他說話了,還笑得沒個正經的樣子。 放不下啊,他試過了,但他沒有辦法做到,身為帝王,他能做的事很多,唯有心中的這個人,他怎麼也放不下——她還活著,就在他身邊,他努力了多年,卻也只能做到這樣,就當她還活看。 「若真是去了很遠的地方,怎麼不偶爾來看看我呢?」他抱著披風,看著天空,喃喃道。 吳瑾偕同金嫦玉返回的時候,就是看到這幅景象,一代帝王竟抱著披風坐在地上失神恍惚,讓人不禁鼻酸。 幸好,每回伺候皇上跟「初日娘娘」的只有他們兩人。 吳瑾將茶點往桌上一放,連忙扶起朱瞻基。「皇上,娘娘要的茶點跟紫東珠都拿來了,您陪她坐著吃點心吧。」 點點頭,他站起身,又咳了兩下,才坐回自己的錦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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