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淺草茉莉 > 太監皇妃 | 上頁 下頁
七十二


  被人無情的趕離,孫仲慧又開始淚眼婆要,但這回怕激怒朱瞻基的她可不敢再嚎啕大哭,嚶嚶哭泣的跟著吳瑾與貼身宮女離開。

  她走後,朱瞻基怒氣末消,摔了幾張椅子後才想到寢宮中的人兒,心頭一顫,他趕緊走進去,就見她坐在床榻上,淚眼愁眉。

  他的心擰了擰,悄聲走近她。「她發瘋,你別在意。」

  「她是真瘋嗎?」她搖頭,「她沒有,她只是承受太大的壓力,逼得她非來與你攤牌不可。」

  「你別胡思亂想。」

  「瞻基,別再為我堅持什麼了,你明白的,太子不比太孫,你一定要有子嗣才行,而這個孩子還必須是能光明正大列入宗廟金冊的孩子,但這我給不了你,我給不了。」她淌淚。就算她真的為他生下孩子,那孩子也不能姓朱,更不能喊他父王。

  「不要再說了。」他白著臉。

  「你聽我說,不用顧慮我了,我想開了,若我真的為你好就不能綁著你,去胡善祥或孫仲慧那,讓她們為你生一個繼承人,你去吧。」她忍痛的說。

  她不能再自私下去,就算他們曾經在星空下定情,她也曾經一再的告訴自己要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,但現實是殘酷的,這麼堅持只會害他為難而已甚至危害到他香火的繼承。

  他心疼肝裂的看著她,她越是委曲求全,他越是不讓她受委屈。

  他已經一時無法平反她的身分,又害她失去孩子,現在若再讓她見他去找別的女人生子,他如何做得到?!

  他擦去她的眼淚,「我剛剛就是要告訴你,不久後即是太祖忌日,父皇讓我南行去祭陵,正好南京皇城也必須重建,才能如父皇所願回都南京,你就隨我去一趟吧,就咱們兩人在南京過一段日子。」

  他不能再任她頹廢不振下去,該是帶她去透氣散心的時候了!

  洪熙元年四月,朱瞻基攜著郭愛至鳳陽的皇陵與南京的孝陵祭拜之後,便以監造皇城修建的名義在南京待下了。

  南方氣候比北方溫暖,又值春末夏初,百花齊開,風景怡人,郭愛的心情逐漸輕鬆,再加上朱瞻基一路陪著她散心,她心中的陰霆漸漸散去,笑容也一日多過一日。

  不想擾民,也便於行動,兩人私下出遊時,通常只有吳謹在旁伺候,所以當朱瞻基這天攜著郭愛坐在由吳瑾駕駛的馬車來到市集大街,在一家酒樓前下馬車時,店家以三人的服飾判斷,只當是貴客上門,便熱絡的招呼著他們進酒樓。

  吳瑾識相的不打擾他們,表明要在熱鬧的街上繞繞,於是朱瞻基便借同郭愛進入酒樓。

  大堂內人聲鼎沸,劃拳的、勸酒的、唱曲的、談笑的……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,讓人的心情被感染,忍不住跟著興奮開心起來。

  店小二領著兩人來到二樓一個靠窗的位置,這個位置和那間他們曾經一起去的酒樓一樣,可以將店內的一切盡收眼裡,而往窗外望去,可以看到市集裡百姓們人頭攢動的模樣,熱鬧非凡,南京不若北京生活步調快,這裡的百姓個個臉上都染了知足和悠閒的笑容,眉眼間都是盈盈笑意。

  店小二去而複返,再出現時,託盤上已是滿滿的茶點和兩壺水酒,將茶點和水酒二擺上桌後,店小二就利落的離去。

  看著那兩壺水酒,郭愛傻眼。是怎樣,每來這種地方不喝酒就全身瘴是不是?

  「你沒忘我是一杯倒吧!這麼想抱我回家?」她低頭看了自己一身的男子裝扮,「你若不想當囑目焦點,就儘管抱我回去吧。」

  朱瞻基也不說話,只是一徑笑著重起一壺水酒幫她斟上。「喝吧,有事我負責。」

  好,他想出名,她就成全他!郭愛一口飲下杯中物,當那液體入喉,記憶中的嗆辣感全被潤喉的甘甜取代,有點果香又有點茶香,她一臉驚喜。「這是什麼?好好喝喔。」說完又自己斟了一杯再喝。

  「這是這間酒樓有名的果酞茶酒,用水果酞酒,再帶入茶香,少了一般水酒的嗆辣口感,多了甜昧和茶香,頗受百姓歡迎。」朱瞻基解釋,自己也喝了一杯。甜甜又帶茶香的滋味真不錯,吳瑾這回可是推薦了好東西。

  「沒想到民間居然有這麼好喝的東西,多喝幾杯也不怕。」郭愛開心的笑看,貪食的她只要吃到美食,好心情全寫在臉上。

  朱瞻基雙眸盛滿柔情的看著她臉上燦爛的笑唇。他該早點帶她出來散心的,這是這陣子以來,她首次真心的槳笑,對他而言非常珍貴,他是不是該考慮把這果酞茶酒的技術引進宮中,讓她天天都可以嘗到?

  「這雖然是果茶釀造的,但畢竟也是酒,喝多了還是會醉的。」他提醒。要他抱她回宮是沒問題,但她酒醉可愛憨甜的睡相,他不想旁人瞧見,所以她還是清醒點好。

  「不是說你負責?」郭愛嘟起嘴揀了塊糖酥吃。嗯,甜而不膩。

  她的唇上沾了點糖粉,朱瞻基伸手幫她抹掉後,竟舔了下自己的手指。「糖粉沾了你的唇後更甜了。」他邪魅的笑道。

  郭愛的臉大紅,她緊張的東張西望,發現沒人注意到他們才放下心來。「你真是亂來,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。」

  「我只想對你一個人亂來。」他一臉深情又無辜。

  郭愛這下不只臉紅,連頭都抬不起來了,她在心裡暗罵,這傢伙是故意的嗎?就是要逗得她想挖洞把自己埋起來才甘心是不是?

  她困窘的抄起酒壺就灌了一大口,朱瞻基想阻止己來不及,為了防止她真的喝醉,他不再逗她了,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成,她應該暫時忘卻了因為小產而產生的鬱悶,只要她開心,要他自毀形象或當個登徒子他都願意。

  大大的吐了一口氣,郭愛忍不住的笑了出來。「我想到我們第一次上酒樓時的情景,那時你笑得像陣春風,害我一時不察,把酒當茶的一杯飲盡,才會醉倒。」

  憶起當時的情景,朱瞻基也笑了。「也因為有你的關係,我的生活才會有這麼多的樂趣。」

  「你過得快樂,我可是心驚膽顫,我時常要揣測你的心境來順著你。」說起往事,她眉飛色舞的,一點也看不出當時的膽顫。

  「那現在就換我來揣測你的心境,順看你。」他笑道。

  郭愛開心的點頭,拿了塊豆酥糕入口,鹹鹹甜甜的口感,讓她吃著吃著,肚子不自覺的餓了起來,她將桌上的茶點一一吃下肚,再喝口果釀茶酒,臉上露出滿足的笑意。

  朱瞻基笑看她膺足的表情,覺得這趟南行之旅真的是來對了。

  酒足飯飽後,見她拍拍她那有點鼓起的肚皮,他提議道:「走吧,去走走消化一下。」

  郭愛早就對大街上的攤位好奇不已,付了銀兩,步出酒樓,兩人向大街邁去,越是靠近,攤販的吐喝聲越清晰,大街兩旁擺了五花八門的攤位,不管是古玩字畫,還是新奇小物,都擠滿了人潮,遠遠看去,像兩條長長的人龍。

  人多擁擠,朱瞻基將郭愛護在身前,不讓旁人碰觸到她,而郭愛明白他的體貼,時不時的回眸對他一笑,兩人的親密模樣,在如此擁塞的街道上倒是不顯得奇怪,於是在每個攤位郭愛都不會逗留太久,而當兩人經過一處首飾攤位時,朱瞻基卻突然停下腳步,他目光深沉的拿起一支雕工雅致的梨花簪。

  「大爺真是好眼光!這支梨花簪是用上好的檜木製成的,上頭的梨花雕得栩栩如生,另外簪子本身還會散發出沁人心腫的檜木香。」小販鼓動三寸之舌推銷。

  而郭愛看他拿著梨花簪打量,不僅感到好奇。宮中奇珍異寶多不勝數,貴為皇太孫的他從小到大吃穿用度全是最上等的,這會怎麼會被這支造型簡單的木簪吸弓!?

  朱瞻基但笑不語,給了銀兩後就和她相偕離去,行到人煙較少的街尾,便見到吳瑾駕著馬車候在那裡。

  要不是知道在進酒樓前朱瞻基就交代吳瑾在這裡等他們,郭愛還以為吳瑾料事如神。

  兩人坐上了馬車,郭愛終於開口問出心裡的疑惑,「宮中任何東西的雕工都比那支梨花簪好上千萬倍不止,你怎麼會買下它?」雖然那簪子質樸,沒上漆,也無任何裝飾的典雅造型很是吸引她,但她實在不懂,他為何會買下它。

  朱瞻基把梨花簪放在她手心。「穿女裝時,記得再別給我看。」

  郭愛心喜,這是除了紫東珠外,他第二樣送她的東西,但她更好奇了,「為何要別這支簪?」

  他溫柔的笑道:「我夢中的你,頭髮上別的就是梨花簪。」

  原來如此!她一笑,但笑容維持不久就斂下了,她看了自己身上的服飾。「在宮中是宦官服,出宮是男子服飾,要穿回女裝可難了。」說到這裡,她又想到自己不能見光的身分,和那小產的孩子,不禁感到心酸。

  見她眼眶泛紅,他將她摟進懷裡,他知道她在想什麼,他也很悲痛,但為了她,他必須堅強,替她撐起一片天,兩人才有將來,他未來的日子裡,身邊一定要有她陪伴。

  「孩子以後還會再有,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將你的身子養好,放開心胸,將來再把那個孩子生回來則他安慰,抑下滾上喉頭的苦澀。

  他知道她心裡的痛只是用塊黑布暫時蓋著,只要不掀開,就不會痛,但心口上的傷痕還是存在,唯有面對和放下,才能真正的釋懷,就算有傷痕,也會有癒合的一天。

  「把孩子生回來?」她眼眶嗯淚的看著他。

  他伸手抹去她眼睫上的淚花,「嗯,是命中註定的,就一定會回來。」

  「命中註定……」喃喃自語了一會後,她的眼神由難過慢慢轉為堅定,「曾經失去的只是暫時,我要再把孩子生回來!」仿佛下了決心,她用力的點頭說道,接著張開雙臂反抱住他,「瞻基,謝謝你。」

  知道她終於放下了,他一笑,「傻瓜,我才要謝謝你,謝謝你為我的生命帶來陽光,若不是你,皇室的鬥爭早讓我的心變得黑暗;若不是你,我也不會知道原來將一個人放在心上的感覺,是這麼的幸福。」說著,他低下頭,在她唇上落下一吻。

  承著他的吻,她心裡載滿他給的柔情。

  一吻結束,兩人緊緊的相擁著,心跳的節奏一致,這一刻,彼此的心只為對方而跳動。

  感受到馬車行進的速度漸緩,接著就聽到在前頭駕車的吳瑾說道:「殿下,到了。」

  馬車在春暖花開的南京郊外停下,朱瞻基牽著郭愛步下馬車,放眼望去,綠油油的山坡上全是各色的細長莖小花,風吹過,小花搖曳著,那姿態就像少女在跳舞一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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